”本來想問他還有沒有家人,但開口又覺得這樣問不合適。
“家人?不知道還有幾個活著。走的時候,家裡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弟弟恐怕也被拉去充軍了吧。”大虎說得漫不經心,彷彿根本不是在說自己家人。但我知道他只是不愛激動而已,他一定是無奈又心痛的。
“你呢?”大虎突然回問我。
“我?”我不願回想,卻又不得不憶起發生的事情,“我沒有家人了。也沒有家可以回去。”心痛。這些日子以來騙自己,說一切都不曾發生,不去想,便不痛。現在,卻得空好好去想,去想那些心痛的所見,比如,頹敗的同城,和同城裡那支染血的木杆。他死了。心痛。茫然。我想我的生活失去了方向。
疲憊地伏在大虎的背上,我的淚止不住地湧出,然而我明白,再哭也沒有用,死去的人是回不來了。淚水不小心滴落在他的頸項裡,以為他要笑話或是疑問,他卻彷彿感覺不到,只是不停地向前走。許久之後,他才微微嘆了一口氣,把我向上拋了拋,以便我不從他背上滑落。
“活著就好。”大虎似是自言自語。
進入平國境內時,予水河冰凍初解,大塊的浮冰隨水流東去,徐徐緩緩,悠閒自得。予水橋上,水漬斑斑,河面應該回落不久。
“等一下,放我下來。”我說。
大虎不問緣由,停下腳步,把我放在橋面上。我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卻依舊強撐著走到橋沿,扶著橋柱望向水面。不久前,我們才從這裡死裡逃生,如今,卻是陰陽兩隔,在我說出決絕的違心話後,就這樣不曾再見面,帶著怨恨隔閡訣別了。
我唇角略微勾起,感覺著腦袋強烈的暈眩,很混亂卻很享受。往前邁出半步,好像是想著要看清水面自己的容貌,卻渾渾噩噩地感到突然而來的墜落感。河水無情地灌入我的口鼻咽喉,嗆得痛苦極了,下墜感卻就此停住了。是大虎抓住了我的腳腕。
我吐出一口水,咳嗽連連。睜開眼睛看到大虎皺起的眉頭,他輕蔑道:“別人想活都來不及,你卻尋死。”
雖不是有意尋死,可是聽到大虎這話,我竟然感到莫名的愧疚,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廢人一個。
“你死可以,這把劍留下,我拿去當了就有飯吃了。”大虎說著就朝我的劍伸手。
“不可以!”我迅速抱緊太蒼。大概樣子太幼稚,大虎竟然難得地笑了一下。
大虎背過身要揹我,我撐著地站起來:“我自己走。”不能再做廢人了,就算要頹廢下去,也不能拖累別人。
平國這一年實在是不太平,洪水戰爭,天災人禍,收成全無。難民成災,流離失所,路旁隨處可見活人和死人躺在一處。
難得的讓我們碰到了一處發放災糧的路邊,飢腸轆轆一路以野菜為生的我和大虎立即一頭栽到打飯的人群裡,各自領了一隻破碗,到飯桶前打飯。
桶裡的飯眼看就要見底了,我餓得已經不是溫文爾雅的自己了,不厚道地舀了滿滿一碗湯飯,退出人群蹲在路邊狼吞虎嚥起來。真是香噴噴啊香噴噴,比我最愛吃的醬肘子和滷雞腿都要好吃一百倍。
“笨蛋。”是大虎的聲音。我抬頭,看到他碗裡半滿的飯,不明白他罵我是什麼意思,但發自內心地讚歎大虎真有公德心,為了讓大家都吃飽,自己竟然不惜只吃半碗飯。他這麼大的個子,半碗怎麼夠。慚愧啊慚愧,我怎麼這麼自私呢?
在我胡思亂想的空檔裡,大虎已經吃完了手裡的飯。我忙把自己的碗向他遞過去,他卻置若罔聞,端著碗起身走開。再回來時,大虎的碗裡又盛了滿滿的一碗飯。隨後過去飯桶那邊的人,皆是一副失望又痛苦的表情,望向空空的桶底,摸摸自己依舊癟癟的肚子。
什麼情況?我眼睛直直地盯著大虎,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他卻只是瞟我一眼,然後用滿滿的一碗飯換了我手裡的半碗飯,蹲在我旁邊又“呼嚕呼嚕”扒飯。
“吃啊,多吃點。”大虎含糊地說。
“大虎,”我感嘆道,“我想我看錯你了。”
大虎斜著眼睛疑問地看我,嘴巴卻絲毫不停地吞飯。
真是看錯了,剛剛還以為大虎是聖人呢我。我語氣讚許地說:“你太狡猾了。”
“哪裡哪裡。”大虎還客氣一下,“學著點。”
“不對啊。”我一邊扒飯,一邊在腦袋裡飛速計算,“半碗加半碗,你最後還是隻吃了一碗啊,有什麼用呢?”
“可是你吃了一碗半啊。”
“啊?”我反應不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