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他再也忍不住,撲到阿蒙肩頭嚎啕大哭。
阿老啊,我真的不能再鑄劍了!
秧門一開,十萬火急。今年老天爺也作美,不暴曬不暴雨,兩天功夫,劍邑周邊已綠了起來。
阿筌幫阿蒙家栽完秧,又去幫阿各吉家。
阿各吉師兄阿撩羅來看熱鬧,站在田埂上大叫:“阿筌,你的手腳硬是快,你栽三排阿各吉還栽不完一排,你咋不當我師弟?也幫我師傅家栽栽秧,叫我輕省一下。”
阿筌伸手在小腿上啪啪兩巴掌,打下條螞蝗:“阿各吉,你家螞蝗硬是多,叮我三回了。”
阿旺壘挑著秧苗走來,阿撩羅只當沒看見,叉腰站滿田埂,開口就唱:“哎唷——螞蝗叮著鷺鷥腳,甩也甩不脫。”
阿各吉應道:“啊喂——田雞咬斷螞蚱腰,看你可敢跳?”
阿旺壘遲疑了下,退回去走另一條田埂。
阿筌下意識地去看師嫫的水田,正對上巧妹的注視,一陣心酸。往年栽秧,阿旺壘沒挑過秧苗,巧妹沒挽過褲腳。今年一個師兄成親離開了,自己也走了,連巧妹都要下田了,她可受得住螞蝗叮?巧妹的眼神裡有些東西讓阿筌心頭髮緊,他害怕又不忍心挪開對視,正謀著如何招呼,只見巧妹紅唇微張,曲子響起:“哎——東邊日出西邊雨,一道田埂兩重天。”
“你別出聲。”阿蒙對阿筌低吼一句,又推阿各吉:“你快對?”
“咋對?”
阿蒙氣結,自己開口:“阿妹吔——月亮還在西屋頂,太陽又上東瓦房。大白天光栽秧忙,管它日頭或月光。”
這邊曲子聲落,就聽那邊阿旺壘在罵:“巧妹你可會栽秧,一早上就整兩排?”
阿筌咬牙握拳,又無奈鬆開,從栽秧簍裡揪出把秧苗,狠狠插進田裡。
阿撩羅盤腿坐下。翹起腳看別人勞動總是心情愉快的。
“阿筌,這兩天咋沒聽到你唱曲子?”
阿各吉搶過話頭:“阿撩羅哥,阿筌累死了。你說來幫我家栽秧,咋不下田?”
這兩天不止阿筌累,四個老庚都累。白天在田裡忙碌,晚上還要去阿蒙家鼓搗爐子,阿筌做事又把細,爐膛抹不光滑一點都不行。阿迪牟今天早上還在抱怨:“阿筌,這是爐子不是雞蛋,你整那麼光滑接不住灰。”阿筌堅持:“哪怕有一絲縫隙,起火一燒就成豁口。”
待阿迪牟家栽完秧,阿筌把三個老庚拖去阿亮耶家幫忙。阿亮耶族長威儀不夠但人緣好,他不會到每家抽人幫自己栽秧,碰到哪家田裡水不夠,他還先把自家的水勻出去,“慢慢來,栽到小暑大暑秧子還竄得快。”
阿筌有點怕見阿銘。阿銘的能耐讓他折服,阿銘對他的知曉也叫他感激,但他又忍不住怨恨阿銘,是阿銘與阿旺壘打賭,害他從此再不能回劍邑鑄劍。這種愛恨交織的情緒讓他幾天來都躲著阿銘,但躲也躲不了多久,畢竟同在校場做事,不幫他家栽秧說不過去。
到阿亮耶家田裡,才發現阿銘很會做農活,練武之人身手又靈活,竟比阿筌的動作還快。阿銘邊栽秧還邊衝殼子,給娃娃們講中原的奇聞逸事。幾個娃娃聽得心馳神往,連阿撩羅他們也耐不住,跑來湊熱鬧,最後他家田裡站的後生姑娘比秧子還多,阿銘嫫哭笑不得:“阿撩羅你個憨娃娃,把我家的田埂都踩塌了。”
今年雨水順,秧門開得早也關得早,到端午節,劍邑村的秧子已全部栽完了。家家戶戶能輕鬆過個端午節,都喜氣洋洋。
在金滄,大本曲裡要唱諸葛丞相傳下的典故,也有讀書人曉得端午節是為了紀念某個落水而亡的高潔之士,但對廣大民家人而言,端午節是農忙後(或既然農忙後)的第一個節日,是辛苦許久終於可以閒下來熱鬧下輕鬆下的日子。
平日吃的用的隨便整點,端午節卻不同。要泡發乾菌子、再割斤把肉包菌子肉包;還要把新收的幹蠶豆發出豆芽,煮芽豆吃;然後,家家戶戶都少不了蒸一甄子金滄特有的米糕,頭天就把糯米磨成糕面,搓細篩好拌上糖,然後兩層白糕面間夾一層紅糕面,蒸好後切成菱形,瑩白米糕繫了條紅腰帶,紮實好看。而娃娃們更喜慶,除了吃的還有玩的,手上戴五彩手索,脖子上腰上還掛小荷包。
五顏六色的十多根棉線絞成一股拴在手腕上,據說可以在暑天驅蟲辟邪,到火把節時才摘下手索投進火把裡,意喻把百病邪氣都燒掉。
小荷包則是討個吉祥安順。有猴子捧瓜、馬過三江、五彩繡球、走虎、跳兔、飛雀等等,當然最多的是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