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抽走了,連忙轉身奪過:“要看自己不會去買啊!”
抽他報紙的人毫不在意:“關心國家大事啊!虧你長那麼大兩隻眼睛。”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說著,走過去推了那人一把。
蘇隱常怔怔地走過去,搶過報紙,報紙上有一張大的頭像,是犧牲的□員,還有兩張是被日本人抓住卻沒有下落的照片。當眼睛看到兩張照片的其中一張時,手一鬆,報紙掉落在了地上。聽不到街邊小販的叫賣聲、汽車聲,更是聽不到報紙主人的指責聲,還有旁邊油腔滑調的笑聲。
他失了神般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腳下加快了步伐,快速跑到火車站,買好車票坐在候車室裡等。手心的票被捏的皺巴巴的,指節都泛白了。就算是靜靜地坐著不說話,還是可以聽見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聲。
十二點,他的那班火車來了,躍身進了車廂,悶熱感侵襲,身體居然有火辣辣的刺痛感,好不安心。到了上海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到了方宅,裡面根本沒有人回應,再跑到警局,才發現警局處長已經不是方宗宇了。街上和昨天來的時候一樣,是被掃蕩過後的凌亂不堪。
他回到自己以前住的房子,居然已經空置了。在這裡,方宗宇帶著煙火等他回家,那張寫滿傲慢的臉上盡不屑的神情,看不慣他隨手丟棄菸頭不打自招貿然來訪,看不慣他被自己誤會了卻什麼都不解釋一聲不吭地走掉,看不慣他在雨中還按著自己不放,告訴自己,上海淪陷了,卻沒有陪在自己身邊。看不慣他什麼都不跟自己商量,自己做主。就是這麼令人看不慣的人他竟會使自己如此放心不下!
他走出“福樂裡”,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街上。從早飯過後肚子一直空空的,他察覺到卻賭氣似地繼續忍受。這算不了什麼,比起弟弟失蹤,這算得了什麼!
“喲,這位兄弟,走路當心點啊!”一陣渾厚、中氣十足的聲音,說話聲裡充滿了驚詫與陌生關懷。
蘇隱常抬起頭,鬱郁地看著對方,雙眼模糊,突然腿一軟倒在了地上。耳邊響起男人的聲音,他聽得見,醒不來。
“太婆,爸爸怎麼還不回來?”阿寶嘟噥著拽著外婆的衣角。
“乖孩子,哪有這麼快。你爸爸會回來的,他要帶著你的叔叔一起回來!”外婆望著窗外的霞光,眼裡是說不出的滄桑。
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只是覺得筋疲力盡,就連坐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直到一箇中年婦人推門進來。看見蘇隱常睜著眼睛打量自己,立刻喊道:“少爺,他醒了!”
不一會兒,一個男人的頭探了進來,又驚又喜地走到他旁邊坐下:“你醒了?身體好點了嗎?”
“你們是誰?”蘇隱常狐疑。
濃眉大眼,一臉稚氣,像極了林子鵬。可是這個人身上卻有一股激烈昂揚的英氣,難道是個戰士?
那個人露出了一個單純的微笑:“我姓楊,你可以叫我老楊。”
“老楊?你看上去雖然有些年歲,卻有一番年輕氣盛的底子在,年齡應該不大吧?”
“哪裡,我已經四十歲了。兄弟你呢?”
平常的對話,卻又是熟悉的對話,一句普通的詢問,眼眶盡溼。
“怎麼了?”男人察覺出他的異樣,一顆淚珠滑在了枕頭上。
“萍姐,你先去忙吧。”男人朝著門口喊。
萍姐笑著告辭:“好嘞,客廳我都收拾好了,午飯也做好了,我家裡有點事情,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啊。你看你晚上要是沒吃的就隨便外面吃點行了。”
說著,女人一溜煙地消失在自己面前。
“呵呵,萍姐是我們家以前的保姆。之前,一直在我父母家做,前兩年她兩個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去世了。去年,生了個女兒,她和她丈夫的情緒才慢慢好起來。她做事很認真,也這麼熟了,所以,就叫她空了來給我這裡幫幫忙,支點兒錢給她。再說了,我一個男人住也沒人收拾。”老楊解釋著。
“我們還是陌生人吧,你怎麼就跟我說那麼多自己的事情?”
“你是累了吧,那不打擾你了,歇著吧。”
剛準備起身,蘇隱常開口:“不,我不累。”
“撿了個陌生人回家,我也挺好奇你是來找人呢,還是走散了?”男人問他。
“我找不到自己了。”
“那就真的糟了!人要是失了自我還怎麼找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人都沒了,還回什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