灘都成了不可能辦到的工程。
是閻麒將他心底的海洋給抽乾了,原本逐漸滋潤起來的汪澤如今成了一片貧瘠龜裂的旱地。
裡邊的魚也跟著全死透了。
死亡前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是閻麒放乾水的速度太快了,他們來不及逃,就被迫離開了賴以維生的水,給活活渴死了。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老天爺…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告訴我呢?」
江澄海不是在怨天,或者說,他從來就不怨天的。他只是感到迷茫、感到疑惑,不知道究竟他做錯了什麼,才會讓老天爺連死亡都吝嗇給予。
他一直望著天,但當然沒有人能回答他。在雨水徹底將他的眼眸淹沒以前,他終於垂下了臉,只是那雙眸裡再也找不到生命的燭火,剩下的只有令人恐慌的灰燼。
閻麒找著他的時候,他正在樹林裡扒著土,靛紫色的盆栽倒在他跪倒的雙膝間,裡透的土都撒了出來。
「小海,你做什麼?別挖了,跟我進去,你再待下去傷口會發炎!」
江澄海置若罔聞,也不曾抬眼看向直著身子在上頭給他撐傘擋雨的閻麒。雨水被隔絕在那把祖母綠的傘外,但他早已滿身狼狽,雨滴順著他變得根根分明的髮絲不間斷地落,他溼成透明的衣衫都沾染上了泥,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還在那土壤裡挖著,莫名地令人感到心酸。
閻麒蹲下了身子,直接出手阻止他不明就理的行徑,江澄海反抗,他便再出擊,這樣來來回回幾次,最終還是他先忍不住,直接用左手箝住了他奮力抵抗的雙手,右手捧起江澄海冰冷冷的面頰,強迫他與他對視。
「小海,你看著我,看著我!你究竟在─」
還是那張清臞靈秀的面容,但閻麒卻突然覺得這人變得好陌生。那雙眸子看起來好迷惘,卻有著矛盾似地瘋狂般的執著,直視他的時候,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將他給認出來,口底一直重複地呢喃著:「不想…不要…不要…想…」
「小海,醒一醒!」
閻麒搖晃著整個陷入瘋癲的江澄海,卻不敢太過用勁,就怕他不經這樣的力而粉碎了。
閻麒注意到江澄海的右手握得死緊。他伸手碰了碰那營養不良似的拳頭,卻發現江澄海猛烈掙扎起來:「不要!丟掉…得丟掉…」
「替你丟,我替你丟,好不!」
閻麒安撫哭鬧孩童似的附和著他,但心底卻莫名的恐慌。
他不知道江澄海嘴裡嚷著要丟掉的東西是什麼,但他隱隱覺得他就要弄丟了他,弄丟了他在這世上最想珍惜的東西。
微風般向人溫煦笑著的江澄海、為事而認真專一的江澄海、因被欺侮而隱忍不住哭泣的江澄海甚至是絕望笑著寧死也不願再被折辱的江澄海,被他丟棄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現在的他想要去撿回,但似乎已經來不及了,那道路已經荒草叢生,什麼也要不回來了。
「丟掉…你。。。丟掉…」
江澄海的手掌終於漸漸鬆了,一株奄奄一息的相思樹幼苗倒臥在他的手心裡。雨滴不斷拍打著它,它看起來像極了佝僂著背顫抖著身子流淚的老者,看起來好悽愴、好可憐。
就好像逐漸消失在他世界中的那株令他心疼的海草一樣。
這樣的聯想讓閻麒難以忍受,突然之間怒氣就爆發了:「江澄海,你究竟在做什麼!你尋死還不夠,為什麼還要這樣折騰一株幼苗?它就算只是棵植物,也還是個生命阿!」
當閻麒聲嘶力竭朝他吼完之後,便立刻後悔了。
他有什麼資格責備他呢?江澄海的心被他搗毀了,連最後那麼一點靈魂的碎片也都被他剛才的話語給焚盡了。江澄海只是想將對他的相思丟了而已,這與他帶給他的巨大疼痛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的。
那番話狠狠砸向江澄海。原本渙散了的神智終於清晰起來,才突然領悟似地看向自己手裡被摧殘得不像話的生命。到了這時候,江澄海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痛苦的吟叫出聲,眸底都是濃稠的愧疚與痛苦:「對…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要…解脫…」
「弄回去…我…我給你弄回去…」
江澄海忙碌了起來,但是那苗的根早就斷了,在土壤中蔫蔫的模樣,其實是活不了了。
「小海,對不起,對不起!別弄了,就丟了,我們就把它丟了,沒關係的。」
閻麒阻止不了他,就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裡,用手掌輕輕揉著他溼著的發漩,但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讓他感到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