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辦公室的窗前,手裡把玩著一個打火機,看似氣定神閒,其實無比糾結。照理,他們外勤組今天破獲了一個軍統接頭點,他應該高興才對,可他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聽到身後的門響,回過頭一看,是梅機關的中島來了,他連忙收起打火機站起身。
“你手裡拿的什麼?”
宋巖只好把打火機拿出來,中島看了看,是一個微型照相機:“這打火機有什麼問題?”
“這是從下午被抓的那個軍統間諜身上找到的。”
“這個我知道,可你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宋巖還在權衡,中島加重了語氣,作為一箇中國通,他自認比很多同僚更瞭解支那人,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山裡的核桃,砸著吃”,不給重壓,他們這些人不會主動配合的:“宋桑,都什麼局勢了,你以為還有很多時間讓我們浪費?”
宋巖不再遲疑,否則哪天被抖摟出來,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前陣子,我在高錦傑那裡,見過和這一樣的打火機,不過當時沒有太留意。”
“高錦傑?”中島低頭思考了片刻:“你能確定嗎?”
“不能確定。我跟他認識也很多年了,他又是周佛海介紹過來的,按理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而且這種式樣的打火機,也算是很常見。”
中島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從高錦傑身上轉移開:“你們抓的那個重慶分子,招了什麼?”
“沒有。不過那個聯絡點我們留人守著了,看這兩天會不會有收穫。”
中島沉吟片刻:“那個聯絡點離高錦傑的家很近吧?”
宋巖不安地點點頭。
“接著審,如果到明天他還什麼也不說,就處決吧。讓高錦傑也去刑場看看,你注意觀察他的舉止神情。”
“可是他下午就去南京總部那邊了。”
中島陰沉地盯了宋巖一眼,什麼都沒說就轉身離開了。剩下宋巖一個人,他拿起打火機又看了看,如果高錦傑真有什麼問題,自己就麻煩大了,最近和他走得太近。想到這裡,他立刻打電話給最得力的手下,讓他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去高錦傑辦公室搜查一番,千萬不要打草驚蛇,畢竟他是周佛海的人,找不到證據,麻煩就大了。而他自己則帶了兩個人,去了愚園路高錦傑的家。
坐在高錦傑家客廳的沙發上,宋巖一邊喝著茶,一邊和那個叫阿芬的女僕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訕。高錦傑的家也不算小了,可裡裡外外就阿芬一個傭人,居然打理得井井有條,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怪異。除了知道自己的東家去了南京外,阿芬一問三不知,給宋巖上過茶點,便扔下他一個人,回到門廳裡繼續熨燙衣服。乾坐了一會兒,宋巖起身告辭,等在客廳外面的那兩個手下,跟著他一起出了高家。
坐進汽車後,手下告訴宋巖,一樓兩樓他們都仔細檢查了,沒有任何異常。宋巖咧著嘴撓了一把頭髮,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從窗簾的縫隙中,傅翊君看著宋巖他們的車遠去,眉頭緊鎖。剛才宋巖進門的時候,幸虧他正在二樓的臥室,躲在後窗的晾臺上,拉嚴窗簾,才沒有被他們看到。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外面路燈的光影一點都照不進來,屋子裡一團漆黑,傅翊君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裡,彷彿周圍的空氣都有了重量般,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高錦傑去南京的事情,宋巖不會不知道,那麼今晚他來這裡,還派人四處搜查,到底在找什麼?目前來看,就算高錦傑沒有暴露身份,至少已經被懷疑了。
這一夜,傅翊君在上海輾轉難安,高錦傑在南京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抵達南京總部已是半夜,只能接受那邊的安排,留宿一晚。他原本就有擇席的毛病,今晚更是沒有由來的心慌,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立即去了下關車站,趕上了回上海的第一班火車。
高錦傑到上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站前的公用電話亭給家裡打電話,聽到阿芬說家裡一切都好,方把心重新放進胸膛裡,回保衛局報到。覆命後,處長看他一臉疲憊,體恤地給了半天假,讓他回去休息。
開車回家的路上,高錦傑困得不行,兩個眼皮直打架。汽車剛拐上愚園路,路邊有個行人突然橫穿馬路,高錦傑剎車不及,一下把那人撞倒在地,他嚇了一跳,連忙下車去攙扶那個人:“你怎麼樣?”
那人扒著高錦傑的手,慢吞吞地爬起來,瞪著他:“小赤佬,沒長眼睛?”
高錦傑頓時有些火大,正要說什麼,發覺手心了多了一個小紙團,便立刻閉上嘴,看著那人一瘸一拐地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