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揚微抬聲音:“嗯?這話聽著可不爽快,還是拿去堵江立的嘴比較好。不過……他還小。”
“什麼是長大?長大不過是變老的同義詞,能更冷靜現實地看待自己和處境而已。但是,不悲哀嗎,生活裡連熱情和希冀都沒有。”
“我們早就被剝奪了希冀的權利,終身。”江揚用一個指揮官的口氣說,“至於江立,他還有可以強撐著希冀的熱情,請給他一點兒機會。當然,我並不是說他把熱情如此用在你身上是完全正確的。”
蘇暮宇目睹藍袂女刺客失手,然後換臺──新的頻道里是熱帶風光,猴子正在爬樹摘椰子──“我不想討論江立的問題,很抱歉,指揮官閣下,我說的另一件事情更重要。”蘇暮宇給自己倒了半杯熱水,“關於我的身份,波塞冬,有些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海神殿的起源已經沒有人知道,第一任波塞冬的模樣,不要說蘇暮宇了,就連那些所謂“老人”也沒有見過。每一個波塞冬都會在接任的時候同時接下上一輩遺留的骨幹人物,大多是位居高處的候鳥,大概有五、六人,起初的目的不過是輔佐年輕的波塞冬繼續高效優質地打砸搶,但當海神殿深刻紮根在布津帝國的各個角落之後,“老人”們的身份也逐漸多了“監督”這項內容。蘇暮宇接手海神殿的時候,正值大亂,上一任波塞冬死在蘇朝宇手裡,蘇暮宇也立刻離開了特克斯,所有收尾工作都由畢振杰和另外幾位候鳥合力完成,因此,對於這屆“老人”們,蘇暮宇始終抱著尊敬且疏遠的態度,逢年過節的禮物必不可少,但是從不見面深談。江立曾經陪他購置禮品,說像慰問退休老幹部的,蘇暮宇也只是含笑不答,畢竟,他的波塞冬的位置是奪來的,比起上一任弒父,好不到哪裡去。
“有人質疑你,那需要證據。權利更替向來如此,成王敗寇。”
蘇暮宇苦笑:“我有象徵波塞冬身份的掛墜,卻沒有密札。”
密札,據說是每一任波塞冬在移交權利之後,命繼承者傳給肱骨人物們的公共禮物,用以在繼承者行為荒唐的時候替父輩懲罰他。這也成了候鳥們檢驗波塞冬人品的一塊試金石,據說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有心高氣傲的波塞冬私藏並私拆了密札,最後還是在三十天期限的終點被逼交出了密札,並把位子讓給了自己的堂弟。這種憑原始的信任、誠實和口口相傳的監督方式居然在特克斯有效,蘇暮宇本身就很吃驚,更吃驚的是,自打他被拐賣來,就從來沒有見過波塞冬和任何一個人提起過密札這件事──蘇暮宇耳聞至此,也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情,南方的一些候鳥們試圖把蘇暮宇趕下去另立新主,被悄悄安撫後,才吐露出“波塞冬蘇暮宇沒有密札”這件事。
“殺人越貨、襲擊演武、走私販毒,這些最賺錢的生意我都不做,因此海神殿裡有一部分人早就窮困潦倒。”蘇暮宇自嘲地笑了,“不掙錢的波塞冬,也是要下崗的。”
江揚輕輕咳了兩聲,囑咐自己不要笑出來,實在是不禮貌又不合適,但這個嚴酷的事實被蘇暮宇講得這麼輕鬆搞笑,有種辛酸卻無奈的味道。剛好勤務兵上來送茶水,他問電話那邊的人:“喝什麼好呢?”
“綠茶去火,接下來還有讓你頭大的事情。”蘇暮宇微笑。
向來很少盲目聽從別人建議的琥珀色眸子的指揮官把本來放在熱咖啡杯子上的手指移開,轉向了綠茶,卻又移回來。
“夜咖啡傷胃,倒不如薏仁麥仁茶。”蘇暮宇似乎能透視千里。
江揚笑著點了點那隻玻璃壺,勤務兵帶著白手套用白毛巾包著把手,濃香滾燙的白色茶水很快倒滿一大杯。他趁熱啜了一大口,把耳機往唇邊移了移:“你就是靠這種手段當波塞冬的。”
蘇暮宇笑出聲來:“這又如何?橫豎我沒有密札,遲早被人踢下去。”
“從這東西的內容來看,我不認為它有任何重要性,仿造一個吧。”
海藍色頭髮的波塞冬此時像極了哥哥,肯定用一種無辜又吃驚的目光,想象江揚就在眼前,口氣是壓抑不住的略帶諷刺的讚歎:“指揮官大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江揚搶過話頭:“偽造高手正在秦月朗家裡喝好酒,等他醉醒了就做。”
蘇暮宇輕嘆,用煩躁時才有的速度繼續撥動頻道,正在交/配的動物、遛狗的老漢和正襟危坐的播音員依次掠過螢幕,畫面最後定格在綜藝節目上,穿了等於沒穿的明星正在互相比較高跟鞋的尺寸和高度。“即使密札是寫在手紙上,沒有它,波塞冬就不名正言順,有前車之鑑,隨時可以喪命。”以蘇暮宇的細緻和周密,他早在奪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