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被眼前忽明忽暗的光線驚醒,抬頭一看,一塊黑雲飛速從山頭飄來,眨眼間,已經開始打雷落雨。西南山區的雨就這樣毫不留情,江立剛睡得熱乎乎的身體立刻被澆透了,他躲進崖壁下面的這會兒功夫,山風狂卷,雨點立刻改變方向,江立發現,他剛認為好得不能再好的棲身的小山谷,竟然無處躲雨。
這場雨要是下在殺人前多好……江立想。若不是因為又渴又疼,他絕對不會要求在山澗附近停下來喝水。他現在知道,自己踏上那架去西南的飛機,就是和家人的訣別:想不想活和別人要不要讓你活,根本是天差地別的兩回事。當時,那四個人奉命帶他去一個旅遊團罕至卻又有牧民的地方,決定在那裡幹掉他:這樣只有很少的人會發現屍體,發現了也不一定認識,認識了也不一定會向上報告,即使被發現了,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說“江家二公子車禍後意外逃生卻再次不幸墜崖”。
但喝水的時候,江立在河流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酷似爸爸和哥哥的眉眼,和媽媽一樣的下巴,還有江銘那樣的額頭。他忽然在劇痛裡重新意識到了自己是誰。
江家,他是江家的二兒子,他必須活著,像哥哥那樣,即使最絕望的時候,也不放棄最美好的希望。
他理應如此,他生來如此,他必須如此。
於是江立深吸一口氣,把頭扎進山澗的水流裡。果然,有人一邊罵一邊衝過來拉他,江立默記了一遍哥哥教過的槍筒的用法,飛快地頂住對方的腹部,右拳一砸。再補兩下。
沒有鮮血噴濺,他顧不得緬懷自己逝去了“清白”的雙手,下意識搶了對方的槍,衝著其他兩個人奔過去。他只會近距離開槍,幸而有人去上廁所,一對二,江立苦笑,他不會死得太慘就是了。
大雨傾盆,江立孤獨地在雨水裡跋涉,試圖尋找一個小山洞,因為畢竟是冬天,身上除了政府的工作裝以外又什麼都沒有,哪怕是溫暖的西南,雨水也讓他覺得渾身都凍透了。他哆哆嗦嗦地擠進大石頭的夾縫裡,感覺泥水逐漸滲進傷口裡,刺疼。
殺了人以後的江立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自己從外形到心靈都折騰乾淨,並且找到了這個小山谷。他在山谷上緣繞了一圈,發現如果迎光向下看,會因為遮擋和折射的緣故什麼也瞧不見,同時,即使有人要追他,不可能認為被追殺的人會躺在顯眼的地方曬乾身上的衣服吧。於是江立決定好好睡一覺,像蘇朝宇當年在陸戰精英賽裡那樣,酣睡。
現在可好……江立嘆了口氣,看著逐漸東移的雨雲,即使馬上雨過天晴,他也要繼續開始逃亡了。
江揚派遣的五千人“小隊”浩浩蕩蕩向西南山區進發的時候,江元帥和前布津首相江夫人,承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然而,既然已經決定了面對這個兇狠殘忍的事實,江揚就不會退縮。飛豹師派的是最精銳的夜鷹,這支蘇朝宇曾經服役過的連隊現在已經擴容為夜鷹偵察團,由經驗豐富的團長袁心誠少校帶隊,而狼牙方面,蘇朝宇派了最喜歡的弟弟羅燦,帶著特別行動隊的精銳隨行,總計將兵超過五千人,每個人都攜帶超常規補給,準備好了持久地搜尋西南牧區。
這支最擅長偵察搜尋的隊伍走走停停,每過一個軍區防區就會停頓一天接受各種盤查,甚至有軍區負責人早就拿到了首都軍部的禁令和公告──自然,江元帥是沒有簽字的,剩下六大元帥都簽了,楊霆遠和凌易宣佈棄權。江揚知道,這是父親和他的同僚商量好的結果,如果陸軍總司令和國安部長也不簽字或者籤不同意,不但絲毫不影響這份禁令的釋出,反而容易給他們惹禍上身。這種裙帶關係的鬥爭折射到現實裡,會加倍反彈在江家人身上,包括剛辭職的首相秦月明、涉嫌謀殺秦月翔的秦家家主秦月朗、遭報應死了的江立和跟貴公子出去鬼混的江銘。
但五千人隊伍的推進並不是毫無代價的。在慎重考慮之後,距離收到“江立遇難”僅僅過了四天,江瀚韜元帥宣佈抱病在家休息,短時間之內無法親自到場參加任何會議,所有的檔案、決議、元帥令均由副官提取,直接送到家裡來處理。
訊息一出,江揚立刻連夜飛回首都,“探望舊病復發的父親”。黑色的元帥府專用車把他從機場浩浩蕩蕩地接回家,記者圍追堵截,江揚在家門口停下腳步,,十分沈重地說:“不能一直侍奉病床邊,我覺得很難過,請不要追問病情了,謝謝合作。”
然而進了家門之後,他剛脫下大衣,就看見江瀚韜站在二樓樓梯上笑道:“兒子回來了。”江揚下意識又要敬禮,媽媽已經從廚房裡走出來,端著一隻茶壺和四個杯子:“江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