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的憎恨,亦不亞於李、黃、白。這點,只有汪精衛清楚了,而蔣介石則全然不知,否則,那三百萬元的支票,蔣介石還不見得放心交給俞作柏哩。俞作柏拿了蔣介石的錢,掛著顯赫的上將軍銜,由南京乘船西上武漢。到了武漢,他把弟弟俞作豫由老家北流召來,共同密謀倒桂。俞作柏知道弟弟是共產黨員,他對共產黨亦無惡意。自從民國十五年秋,他在廣西任農工廳長和國民黨的農民部長後,與共產黨人多有來往,相處密切。亡命香港後,他仍與共產黨人有接觸。作豫被白崇禧排擠,憤而棄軍出走到香港後,作豫要找共產黨,作柏還為此做了穿針引線的工作。俞作柏讀過共產黨的許多書,與許多共產黨人共過事,但他不信共產黨的主義。
“表弟,這兩天來,除了聊家常,我還沒聽到過你說一句別的話啊!”
俞作柏那雙大眼睛裡,浮現著幾根血絲,看得出那是飲酒過多而又心情焦躁的緣故。他和俞作豫與李明瑞交談兩天了,而李明瑞對倒戈反李、白之事,竟不露一句話,這對於身負重任的俞作柏和俞作豫來說,不能不是一種沉重的壓力。俞作柏受汪精衛策劃,奉蔣介石之命,懷著自己的一番打算來拉李明瑞;俞作豫則肩負黨組織之託,利用他在表兄李明瑞部下任職時間較久,人事甚熟的關係,到李部來做兵運工作。他希望李明瑞在蔣、桂鬥爭中倒戈,回師奪取李、黃、白的廣西老巢,使黨組織能在廣西發展壯大。俞、李三兄弟,雖然彼此感情密切,但是在政治思想上,卻各不相同,而倒桂卻又是他們一致的目標。
“表哥,記得前年我離開軍隊時,黑夜裡你送我那麼遠,又說了那麼多的話。今天,你為何一言不發呢?”俞作豫望著李明瑞,希望他儘快下決心倒桂。
“表哥,表弟,請喝酒!”李明瑞舉起杯子,看了著俞作柏和俞作豫。
“不喝了!”俞作柏將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我也不喝了!”俞作豫也象哥哥那樣,放下了杯子。
李明瑞獨自將杯子送到唇邊,一仰脖喝乾了杯中的酒。
沉默。
李明瑞為自己又斟了滿滿一杯,他舉起杯子,邀作柏、作像:“表哥,表弟,請喝酒!”
俞作豫舉手將李明瑞的酒杯奪下,氣惱地說道:“表哥,李、黃、白都已變成了大軍閥,夏、胡、陶也成了小軍閥。記得在德安時,你對我說:‘你我兄弟,從戎有年,實指望報效國家,獻身孫總理之三民主義,沒想到天地之大,卻難容我五尺之軀!’如今我們倒桂,便是打倒軍閥,回到廣西,可以實踐孫總理的三大政策啊!”
“我和作豫都吃了他們的大虧,你跟著他們走下去,難道還會有好結果嗎?目今,老蔣要倒桂,正暗中調動大軍合圍武漢,此乃天假我等良機,如錯過此番機會,那只有悔恨莫及了!”俞作柏急切地說道。
李明瑞站起來,把歡手背在身後,在室內慢慢地踱著。
俞作柏和俞作豫兩雙眼睛,只盯著李明瑞的背影。忽然,李明瑞停下步子,猛地回過頭來,望著俞作柏:
“表哥,你老實告訴我,蔣介石給了你多少錢?”
“錢?”俞作柏一愣,那雙詭譎的大眼眨了眨,隨即從衣袋裡掏出那本蔣介石親自送給他的支票,遞到李明瑞面前:“三百萬元,其中有一百二十萬元是給你的,錢不夠,可隨時向老蔣要!”
李明瑞連看也不看那本支票,只把頭搖了搖,說:“我不要蔣介石的錢!”
“那你想要什麼?”俞作柏似乎並不感詫異,因為他對這位表弟的瞭解,要遠遠勝過蔣介石。
李明瑞又低頭踱起步來,俞作柏收好那本支票,說道:
“現在我們可以向老蔣要官、要錢,要什麼他都得給,只要你說一聲,我馬上給南京發電報。”
“表哥,我想要的東西,恰恰是蔣介石沒有的啊!”李明瑞心事重重,悲憤交集,象一個在如磐的暗夜中徘徊的壯士,他看到天是黑的,地是黑的,似乎連人的心也是黑的,他盼望光明,但不知光明在哪裡。
“老蔣有權有勢有錢,他什麼沒有啊?他要解決李、白,沒有我們不行,他要靠我們,我們就可以反過來壓一壓他,擠一擠他,他那不義之財,不義之官,我們為什麼不可以拿過來呢?”俞作柏實在不明白表弟想要什麼。
“我要孫總理的三大政策,我要一個獨立富強不受外人欺侮的新中國!”李明瑞站定,向蒼天呼喚,那聲音在房子裡迴盪、振撼。窗子是緊緊閉著的,窗簾是嚴嚴遮著的,他那悲愴的呼聲,只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