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德公,你剛才是不是做夢了?”黃紹竑答非所問。
“沒有啊。”李宗仁說。
“唔,你是應該做個好夢才對!”黃紹竑翻了個身,“我反正是睡不著。”
“你說我為什麼要做個好夢才對呢!”李宗仁欠起身子,打火點著了一支香菸。
“這次入湘之前,我曾在寺內投宿,與虛雲禪師閒談,他曾給我講過這麼一個故事。”黃紹竑屈起一條腿,把另一條腿搭在上面,慢慢搖著,繼續說,“崇禎癸末張獻忠破永州,永明王在逃難中夢一黛面僧送金剛子三枚,吞之,絕食半月不飢。逃到全州後,他來湘山寺拜謁佛祖,覺得在夢中送他金剛子的那僧人正是殿上佛祖。是夜,他宿於寺中,又夢一黃衣人,壓在他的身上。醒來,即去拜問寺中住持高僧,高僧解日‘此乃黃袍加身之兆也!’五年後,永明王果然在全州即帝位,建立南明小朝廷,這才知道‘人’加在‘王,之上,即全字也。”
白崇禧聽了哈哈直笑,李宗仁卻正色道:“季寬不要亂說!”
黃紹竑又翻了個身,嘆口氣,說:“唉!如果你不做這樣的夢,我們還真要完蛋了!”
“季寬,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李宗仁問。
黃紹竑又翻來覆去了一陣,忽然從竹榻上坐起來,頹然而道:
“我們搞了十幾年,結果弄得這個樣子,同蔣介石爭天下,肯定是爭不過的了,不如乘早認輸吧!”
“認輸!”白崇禧從竹榻上跳起來,“季寬你不要悲觀,勝敗乃兵家之常事,蔣介石是統一不了中國的,我們發展的機會多得很呢!”
“但我不想幹了!”黃紹竑搖了搖頭。
“為什麼?就為在洪橋吵了架!”李宗仁寬厚地說道,“唉,一個盆裡的碗筷,哪能不碰撞的呢?我和健生如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千萬別計較!”
黃紹竑又搖了搖頭,說:“上次北流之敗,這次衡陽的挫折,我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似應急流引退以謝全軍袍澤。再說,我對軍事也實在感到厭煩了。”
白崇禧忙道:“這樣的話,你現在千萬不要對大家說出來,否則我們的軍心就要瓦解了。你心情不好,我很知道,你就休息休息,專理行政的事,軍事由我們負責好了。”
“我想離開廣西!”黃紹竑似乎沒有聽到白崇禧的話,仍在沉重地說道。
“你想到哪裡去!”白崇禧愈來愈感到事態的嚴重。
“去南京,投蔣介石!”黃紹竑冷冷地說道。
“你要投蔣?!”白崇禧幾乎要叫喊起來了。
“下圍棋,你是個老手了!”黃紹竑仍是冷冷地說道,“你不曉得,當局道相逼,沒有活路可走的時候,不是很需要一子去做眼嗎?”
白崇禧似乎明白黃紹竑的意圖,又很不放心地說道:
“你如果堅決不幹,要離開廣西,也要等軍事局面稍為安定,才好提出來。”
“這事需要從長計議,還是以後再說吧!”李宗仁一邊吸菸,一邊沉思,心想,這回拈鬮可真拈出麻煩來了!
他們三人,沒有再說話,只是各人在想著各人的心事。寺院裡的夜半鐘聲在悠悠地鳴響著;幾隻唸佛鳥,仍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不斷鳴叫著,似乎在表示著它們對佛祖的無限虔誠。
“這山裡,連鳥都想成佛啊!”李宗仁慨嘆道。
“鳥或可成佛,而人卻不能!”白崇禧道。
“為什麼?”
“因為人有七情六慾,沒有這些東西,人世間的一切便不存在了!”
“難道人還不如鳥獸麼?”
“也許……”
聽著他們的議論,黃紹竑更加輾轉難眠……
第二天,李、黃、白由全州往桂林進發。到了桂林,李宗仁在風洞山的迎風樓上設宴招待桂、張軍各位將領。他們出師北上之時,曾發誓要在武漢的黃鶴樓上喝慶功酒,可是,現在卻敗回桂林,在風洞山喝酒,個個心裡都感到不是滋味,一想到爾後的前途,更加感到憤懣悲涼,一入座,薛嶽便罵起來:
“丟那媽!這個賬一定要算!”
“北流一敗,衡陽又敗,這是誰的責任?”吳奇偉也罵道。
“今天有酒儘管喝,有話儘管說!”張發奎也大聲說著。
李宗仁、白崇禧來了,張發奎以目示大家,薛、吳即不作聲。及至黃紹竑一到,薛嶽又叫罵起來:
“丟那媽,這哪裡是飲酒,是喝血,是喝我們在衡陽戰死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