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黎明的資訊,他站在陽臺上,披著件黑呢大衣,翹首遙望南天,胸中如春潮奔湧。儘管他的心臟病正在發作期間,需要靜養和安逸的情緒,但是,激情與痛苦正在他腦海中起伏動盪,無論是藥物和自我控制都已失去鎮靜的作用。於是,他決定聽之任之,從房間裡步入陽臺,在黎明前的寧靜環境中,讓乾冷的漠風吹一吹有些發脹的腦袋,他覺得這是一種享受,心身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感。幾分鐘前,他剛在會客室送走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先生。雖然周先生囑咐他好好休息,但回到房間裡,他卻無法安睡。周恩來的話一直在他耳畔迴盪著,象春雷一般震撼人心,象北平的春風似的使人感到冷冽而又愜意。
“現在是四月十六日凌晨兩點鐘。”周恩來看了一下腕上的表,神采奕奕地說道,“南京國民政府對於中共代表團所提這一個和乎協定的回答,我們願意等到二十日。”
黃紹竑鄭重地點了點頭。周恩來接著又說道:
“當然,我們很願意以雙方的努力,促成和平協定的簽定,所以在和平商談開始我們就表示過,希望李德鄰先生、何敬之先生、于右任先生,居覺生先生、童冠賢先生五位,到北平來參加簽字,使得中國早日變成和平的國度。我們非常熱烈地期待這一個日子來到。就在這幾天內,給南京方面以千載一時的機會。李任潮先生已經在各黨派會議上表示:假使李德鄰先生來的話,他願意保證陪德鄰先生回去。意思是有些地方不是德鄰先生所能管得到的,但是漢口由白健生管轄。萬一的時候,也可以到漢口去。這可以看出他們對和平期待的殷切,我們之所以定出期限到二十日為止,就是為了適應全國人民熱切的期待。”
周恩來以期待的目光看著黃紹竑,說道:“以上這些話,我們希望季寬先生回去轉達給南京政府。”
“好的。”黃紹竑仍鄭重地點著頭。
“有許多朋友都知道,中國共產黨有的時候是很硬的,不過我們也是根據原則性才這樣做的;我們要是從四面八方講敷衍,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因為我們要替人民做事,就要對反對人民的分子加以打擊,使人民的力量生長起來。我相信季寬先生和南京代表團的其他幾位先生,在交換意見的十五天中,對我們一定有了相當的瞭解。我們認為確實只有在這個原則下,才能解決問題,所以我們就不能不有所堅持,以強硬的態度來解決。但是隻要原則上解決,其他還是要大家來協商。只要協定簽定了,以後一切的事情,還是可以象我們昨天一樣,在一個屋子裡商量辦理。這一點,我們也希望季寬先生給我們轉達。”
黃紹竑又點了一下頭,說道:“這個協定是很好的。但是,要南京方面在上面簽字,照我看至多是五十對五十的希望,或者還要少一些,我努力去進行就是了!”
“我們認為,這個方案在南京代表團,在南京當局,在南京方面愛好和平的人士中,是一定可以接受的;但是我們也料到,南京的好戰分子是一定不會接受的——其實,任何東西他們都不會接受的。”周恩來的話說得深刻極了,坦率極了。
“是這樣的!是這樣的!”黃紹竑連連點頭,這並不是出於禮貌性質的附和,而是一種真誠的感悟,正象有人告訴他,再過幾小時天就要亮的道理一樣。
“白健生先生的一位外甥海競強,在山東萊蕪戰役被我們俘虜,我們請季寬先生把他帶回去。”周恩來說著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黃紹竑的手,“季寬先生多加保重,我們在這裡希望能聽到你的好訊息!”
送走周恩來,黃紹竑的心臟跳動又加快了,激動、慚愧、痛楚一齊湧上心頭。“四·一二”清黨,他從上海一個電報打回廣西,有多少共產黨和革命青年人頭落地;民國十六年八月,周恩來、賀龍、葉挺率“八一”起義軍由江西進入廣東潮汕,黃紹竑調集桂軍黃旭初、伍廷颺部,阻擊南下的起義軍,他躺在擔架上親自指揮,桂軍攻入潮州,將起義軍打垮。二十二年前,他打敗了共產黨,打敗了周恩來,二十二年後,共產黨打敗了國民黨,他是代表國民黨到北平來向共產黨求和的。可是,代表共產黨的周恩來,並沒有以戰勝者自居,更沒有要清算黃紹竑反共的歷史舊帳。
“共產黨人的胸懷,裝得下整個世界,他們是註定要勝利的!”
黃紹竑喃喃自語。幾天前,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先生,接見了他和劉斐。毛澤東明確地告訴他:如果李宗仁同意在和平協定上簽字,則將來可選為聯合政府的副主席。白崇禧所率領的部隊可以繼續留駐武漢,也可以開到兩廣去,兩廣在兩年內不實行軍事管制和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