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饅頭還在監區嗎?
饅頭已經去局裡宣傳科上班了吧?
饅頭再不會回來了。
邵鈞開上那條略顯低窪的路時,路的積水其實還沒那麼嚴重,就沒掉他半個車輪。
那時一咬牙、一橫心,想著當晚之前就能見著羅強,沒有管教的在場監督著,值班醫生護士肯定不會用心照顧一個犯人,於是扎猛子似的把車頭扎進水裡,涉水向醫院的方向開進。
邵鈞完全沒想到,那天他就沒能再從這條路開出來。
那夜的雨下得特別大,事後官方馬後炮說,那是建國若干年來北京郊區最猛的一場雨。
短短兩小時內,雨下了足足半尺多深。
若是以前,沒人會拿北京下場雨當回事兒。就是從那年開始,人們對北方的氣候有了更新的認識。河水氾濫,山洪暴發,不再僅只是江淮流域老百姓每年必遭一回的災難,帝都也會發大水。千百年來以乾旱著稱、需要南水北調的地方,也能淹死個把人。
37、第三十七章咫尺天涯
把人送到醫院的那兩名管教;這時候進屋來看了一眼;安慰幾句;讓倆人先安心在這兒養傷。
老癩子躺床上低吼了一句:“老子忒麼傷成這樣兒;腿都快炸殘廢了;有個說法沒有?!”
管教的趕緊安慰;說領導也惱火著,要找施工隊工頭討說法;走責任事故民事賠償。
老癩子低聲罵道:“賠償個屁!當老子不知道;施工隊的頭兒跟咱清河監獄的頭兒是他媽一窩生的!……”
賴紅兵和羅強倆人歪在一個床上,心裡都忒不爽;這叫一個同仇敵愾;異口同聲;把上下幾個領導哇啦哇啦挨排兒罵了一遍。
管教的手機響起來。
“喂?……誰?你說誰?”
“小邵?小邵不在我們這兒啊?”
接電話的人回頭問同事,又下意識地問羅強和賴紅兵:“邵鈞剛來過醫院嗎?沒有吧?你們都沒瞅見這人吧?”
羅強神色一動,插嘴問:“邵警官咋了?他來這兒了?”
管教的對電話裡吼:“啥?預警了?”
“那這人現在在哪兒?路上?……他到底走哪條路了?”
“潮白河發水了?怎麼還能把路淹了?!”
兩名管教急匆匆跑出去,打電話叫人。
羅強臉色慢慢凝重,眉頭死死絞在一起,呆呆地坐著……
他當初在邵國鋼面前放過的狠話,每個字他都記得。
有一天,你的人,別落到我手裡。
你的人落到我手心兒裡,老子一定讓你難受,老子弄死他。
羅強慢慢走出病房,後背靠在牆上,一個人站在長長的昏暗的走廊裡,盯著他自己留在地上的影子,雙眼失神。
影子的形狀在他眼底慢慢變化,出賣了他的心,變成另一個人,他心裡藏的那個人,細瘦的身材,微微扭著蠻腰,修長的一雙腿……
端著托盤進來換藥的小護士,差點兒被羅強一頭撞翻托盤和藥瓶子。
“噯,噯你站住!”
“你這人,你不能跑出醫院啊,你想跑哪兒去?!”
那天下午,邵鈞其實開出幾里地之後,就發覺形勢完全不對。
他也不是個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愣頭青,只是水漲得太猛;,猛得超過他腦袋裡那根警惕的神經弦。前後也就幾分鐘工夫,等到他發覺不妙,再想調頭退回去,已經來不及。
京津交界處的潮白河水面最寬處將近百米,暴雨致使河水暴漲、漫出河堤,吞沒大片待收割的玉米地,湧向地勢低窪的鄉間道路。
他們清河監獄東部幾個監區,正位於潮白河沿岸,而醫院在數公里外的高地,邵鈞恰好被夾在中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時候進退兩難。
水沒過車輪……
水沒過車幫上噴漆的“清河監獄”字樣……
車門推不開了,邵三爺沒蠢到等著洪水將他沒頂。他從後腰扽下警用匕首,一刀戳在車窗玻璃一角,玩兒命狠鑿了幾下,側窗瞬間炸裂成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碎塊兒……
車已經沒根了,漂起來,被洪水推著擠著往前走。
邵鈞從車窗艱難地爬出,一翻身,像個大章魚似的,狼敗地趴在車頂。
“我操……”邵鈞喃喃地。
放眼望去,這條路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他今天要想見著羅強,估摸著得直接游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