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機會,就等於再也不給羅強任何機會,徹底結束一切,讓羅強那個罪有應得的大混球,蹲在清河監獄三十年,蹲到老,蹲到死,為這個人前半生所犯下的無數罪孽,徹徹底底地償債。原本就是這混球該償的債,栽在姓邵的一家子手裡,這人一點兒都沒冤枉,報應。
邵國鋼粗糙的手指撫在桌子上,因為情緒激動而雙眼發紅,做著最後一絲努力:“鈞鈞,上回在醫院裡,你答應過,忘了嗎?”
邵鈞嘴唇囁嚅:“……”
邵國鋼說:“你答應過,只要老子能破了十多年前的案子,讓你媽媽地下有知,安心了,真兇也伏法了,你就不再計較以前的事,你就願意回家。鈞鈞,答應你爸的,算數嗎?”
邵鈞控制不住眼眶裡的水霧……
廚房溫暖的灶間裡,羅強背身站著,寬闊的肩膀籠著燈火,給他捏小燒賣,灶頭上火光溫暖,明亮。
他想起他親口對羅強講過的話。
羅強一遍又一遍地跟他確認,你當真向你爸爸保證,如果他能破案,抓到當年的兇手,你就離開清河,過正常人的生活,是嗎?
他那時候驕傲又自信地拍著胸脯跟羅強保證,你放心,我不會離開這裡,我永遠都不撇下你……
邵鈞直到今天才明白羅強心裡一直在想什麼,直到今天才明白,是他錯了,他大錯特錯,是他的固執、任性、輕率當年傷害了他爸爸,如今又害了羅強。是他自個兒一步一步把他最愛的人推向深淵,甚至是逼著,趕著,促使羅強最終選擇了自首,踏上一條絕路。
邵鈞眼眶通紅,緊咬著嘴,咬到疼,咬到下唇出血。
兩個親人,他必然要對不住一個,要舍一個。
邵國鋼現在什麼都有了,事業,官位,錢,家,年輕漂亮的媳婦,兒女雙全。
可是羅強什麼都沒了。
那天,邵鈞從局長辦公室奪門而出,撞開門口抻著脖子聽熱鬧的兩名小警帽,衝下樓,飛奔而去。他沒辦法跟他爸說實話,他除了耍賴、失信、食言,已經沒別的可以面對他爸爸。
邵國鋼追出去,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口,從那一刻開始,心頭一片狐疑的陰影,越來越大。
他插在外套兜裡的兩隻手都攥得疼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兒子從他眼前跑走,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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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鈞再一次開車回到監區,他頭頂的天空都彷彿變了顏色。
湛藍無雲的天穹就像一幅透明的薄薄的鏡幕,照亮他的眼底,映著他的心。
他站在清河農場外圍的半山腰上,俯瞰一大片果園林場。這片地是三監區從外面承包的果園,種植了很多蘋果樹、梨樹和棗樹,很適合北方天氣,每年收穫頗豐,給監區集體創收。每到秋收打果實的季節,全監區的犯人都要拉到野外勞動,爬梯的爬梯,抬筐的抬筐,把摘下來的蘋果分揀打蠟,給梨子包上防潮紙,打包裝箱,運出山去。
邵鈞遠遠地望去,果園裡人頭攢動,無數個穿著囚服的高大身影在林間晃動,果樹枝頭掛滿碩大沉甸的紅果子……
邵鈞踏進腳印嘈雜的果園,皮靴靴頭沾滿新鮮的泥土。他在熟悉的人群中穿梭,尋找自己熟悉的那個人的味道。
羅強這些日子也跟著大隊出來野外勞動,幹活兒乾得很苦。
羅強穿著短袖緊身白背心,背心上汗水浸漬著泥土,髒兮兮的,脖頸和手臂線條消瘦修利。
幾天不見,這人似乎又瘦了,後背和腰胯上的肌肉更加緊實。邵鈞因為需要跟這個人冷戰,每天刻意不進七班的宿舍,不去檢查羅強的內務,可是實際上關心著呢,每回都躲在暗處,牆角拐彎處扒出一隻圓溜溜的眼,偷偷地看,把羅強渾身上下細細地打量,哪肥了,哪瘦了……
他看到羅強站在高高的大棗樹下,拿長竿子熟練地打棗。棗子噼噼啪啪往下掉,七班其他崽子每人舉個簸籮接著,撿著。
羅強又扛了一把木梯子,架到蘋果樹下,上樹去摘蘋果。
羅家在延慶郊區有一片自家承包的果園,因此羅強幹這種鄉下人的農活兒很拿手,什麼都做得來,做得溜索著。
邵鈞躲在樹後頭,就痴痴地看著,凝視著羅強讓秋老虎的毒日頭烤焦了烤爆皮了的額頭和後脖梗,看羅強臉膛和胸口紅銅色的面板,都看呆了。
他偷窺到羅強一頭扎進茂密的樹冠,摘了兩隻最大最熟的蘋果,眼角一掃,四下沒人注意,偷偷把蘋果揣兜裡了……
為了活躍勞動氣氛,小馬警官還把他宿舍裡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