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是按字數算錢。對方發電報倒是秉承惜字如金,無落款無留名,輕描淡寫一個“救”字,像是篤定老林一定會知道。
老林確實也知道,捏緊了電報一語不發,連家都未回,行裝未收,就買了長途車票,連坐半天的車,直奔靈寶陽平。
陽平鎮中所住何人,老林一直不曾明說。林愫長大些問起,他只低聲說是“故人”。林愫心中還暗暗感慨,想必是感情極好的故人,只發一個字的電報,就能讓他從陝西趕到河南。
老林到了陽平鎮,輕車熟路上了老鄉的牛車,趕往蔡胡村。剛剛走到村口,他便已經察覺不對。蔡胡村不是大村,村中只有百餘戶人家。村口豎著一大幅黑色靈幡,迎風招展像是在與他揮手一般。
趕車的老鄉來自臨村,想必曾聽說過什麼,走到這裡再不肯前行一步。老林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錢來遞了過去。老鄉臉上露出驚喜表情,接過了錢又有些猶豫,支支吾吾勸他,不要進入蔡胡村。
“那個村子,有病哩。”他神神秘秘,又帶著恐懼敬畏。
老林點點頭,謝過他好意,轉過身,仍是提腳就走,不帶半點猶豫。
從村口靈幡開始,家家戶戶都掛滿輓聯挽幛,遠遠看去竟像是七月的天氣卻落了大雪,分明是豫西的村莊,卻彷彿穿越到了東北雪鄉,家家戶戶鋪滿白幡,沒有一絲彩色。
嗩吶靈樂自他進村,便沒有聽過。老林咬牙聽了一路,直走到一處紅色矮門前,停下了腳步。
他伸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只見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整整齊齊碼了四口棺材。正中並排放了兩口烏漆墨黑的杉木棺材,其中一口,還刷了桐油。
杉木棺材兩邊,各放了一口小小的薄匣子。
而那四口棺材的正中,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頭。
“蔡叔。”老林恭恭敬敬彎下腰身,半響才直起身來。
蔡叔衝他點點下巴,指了指最右邊那個薄匣子,說:“你來晚了一步。小四兒,半個小時之前,剛剛才嚥氣。”
蔡叔已有古稀之年,身材高挑,腿背挺直,神色端莊,看起來極為硬朗。老林在他面前,像學生一般恭謹小心,正色道:“可否開棺一看?”
蔡叔神情不變點一點頭,老林上前一步,雙臂施力向前一推。薄匣子木材已極為單薄,應聲而開,一陣惡臭撲面而來,老林探身向前一看,一個七八歲的小兒,滿身潰爛。從頭面到四肢,周身均像是灼燙之後又不曾就醫的膿包黃水。看骨骼極為瘦弱的孩子,此刻卻脹大四五倍不止,將薄匣子撐得滿滿當當。
老林面色不改,小心翼翼將那薄匣子蓋了回來。
遠方又有嗩吶靈樂傳來,蔡叔聽到,眉梢抽動兩下,站起身來,說:“這是,又死了一個。”
“村中不過一百餘戶,從五月開始,怪病開始蔓延。最開始的時候,是村東的寡婦,滿身潰爛,高燒不止。家中只有一個小兒,旁人可憐孩子,將孩子接到家中照料幾日,卻沒想到,寡婦死後沒過幾天,那小兒也是一樣病症,潰爛流膿,胡言亂語,不出半日便死了。”
“那戶人家驚懼非常,只當寡婦捨不得兒子帶了他走,出錢置辦兩口杉木棺材,刷上桐油,好生生辦了喪事,吹吹打打又請了三天的流水席。”
“簡薄,是簡薄了點,但是鄰里之間,如此實在也算仁至義盡。人人都要誇上一句厚道。”
“偏生好人沒有好報,三天之後,鄰居那戶人家,也有了潰爛的症狀。”
“沒有,送去衛生所看看?”老林插口問道。
蔡叔看了他一眼,說:“第三家死的,就是衛生所的大夫。一家五口,一晚上的時間,便一個不剩。”
這些人的屍體,都被鎮上派人來走了,說是要檢驗化驗。
可到今天了,還沒等到說法來,人就已經快死了個絕。
也不是沒有人逃出去的,衛生所的大夫一家剛剛沒了,就有年輕的小媳婦抱著孩子回孃家的。
可回了孃家,照樣逃不過。
有仁義的,父母在的,還能咬牙將女兒接進門中,發病了還願意往醫院去送,遞湯遞水指望著能活過來,女兒去了,還掏錢置辦一口棺材,將女兒和外孫一併收斂。
那沒有仁義的,大門一關,緊閉不開,任憑女兒抱著外孫跪在門外哭喊。等哭得精疲力竭了,再冷冷遞出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就是死了,入的也不是俺家祖墳。”
老林心酸不已,開口又問:“那孃家厚道,照顧發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