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易放下東西,去消毒室洗手,穿好衣服後往手術室走去。聽說是一起交通事故,傷者因受到猛烈撞擊,傷勢嚴重,已陷入重度昏迷,情況不太樂觀。
曹易的帶教老師是大他三屆的學長,當年他們學校的風雲人物,難得一見的醫學天才,本來前途無量,但不知為何,臨近畢業時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後來在導師力薦下,來了這所醫院,實習兩年後即轉為主刀醫生,現在是他們整個科室的王牌。
曹易是他帶的第一個實習生,到現在剛好兩年,賀程很看好他,認為無論從資質還是性格上看,曹易天生就是做醫生的料,最多再過一年,他應該能完全獨立了。
被分來的護士一看是他們兩個,腿都軟了,以前就聽說過這兩個工作狂人,至今保持著他們院連續手術17個小時沒休息一次的強度記錄,當時在旁邊的是一個剛進來沒多久的護士,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累的,暈在地上兩個多小時才被他們發現。
手術還沒開始,曹易便發現了異樣,他看了眼賀程,不禁皺眉。
護士喊了聲賀醫生,但賀程完全沒反應,曹易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躺在手術檯上那人的臉,戴著呼吸機的臉上滿是血汙,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但能感覺到是個很年輕的人,最多不超過三十歲,但也只有這些,曹易並不關心,如果不是賀程反常的舉動,他甚至都不會停下來。
護士看著他,又看看賀程,顯然拿不定主意,曹易點點頭,她又試著叫了聲賀醫生。
賀程抬手,護士鬆了口氣,遞上止血鉗。口罩遮去半張臉,但像他們這種,不需要過多的透過面部表情來表現情緒的人,單一個眼神,曹易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此時的賀程已完全沒有了往常的鎮定,甚至在某個瞬間,眼裡閃過一絲無助,這是曹易從來沒在他身上看到過的神態,他不由得又去看那張臉,隨著他的主人靜靜的躺在那,看上去已毫無生氣。
賀程看了他一眼,示意可以開始了。
胸腔被切開的那一刻,曹易知道已經沒用了,兩根肋骨完全穿透了肺部,胸腔裡都是淤血,呼吸急速衰竭。
然而賀程並沒有放棄,他甚至調整了癢濃度,讓護士繼續給他遞器械,保持著最正常的工作狀態,沒有絲毫紊亂。曹易知道他在忍,那雙精緻靈巧,在一開始總是給他安定的手,此刻因為想要抑制住顫抖,用力的青筋畢現。
“已經走了。”曹易握著他的手,輕聲道。
賀程看著心電監護儀上那道刺眼的直線,茫然的回頭,眉眼裡不可置信與深深的絕望交織在一起,他用手術服擦去那人臉上的血汙,幫他把所有傷口都縫合,做完這一切,他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直直的出了手術室的大門。
曹易怕他出事,讓護士安排人把屍體送往急診科室處理後,他跟了出來。
賀程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的地上,背靠著櫃子,整張臉埋在手臂裡。曹易上前按了按他肩膀,“節哀。”
賀程在那一刻幾近奔潰,連嘴唇都在顫抖,不停的喃喃道:“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死。”
曹易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來醫院這兩年,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對這一切早已麻木,但看他難過成這樣,心裡多少還是不舒服。
過了會賀程開始哭,哭的十分狼狽,曹易從沒見過有人能悲傷成那樣,他愈想要隱忍 ,就愈發的悲痛,那一刻慟哭的聲音,讓人以為他失去了全世界。
他就這樣什麼都不說,只是站著,直到賀程喉嚨沙啞,再也哭不出來為止,“他一定是在報復我,不然為什麼連死都要死在我面前。”
“親人?”曹易問。
賀程沒有回答,許久,才緩緩道,“我愛過他的,可能他不知道。”他搖頭,“不過又能怎樣,都已經走了。”
說完他起身,搖搖晃晃的往外走,“我去送送他。”
他走後,曹易一刻都沒有多待,房間裡悲傷的情緒太濃,讓人感到壓抑。他走出醫院大門,發現外面是個大晴天,陽光亮的刺眼。他望向某個地方,那裡有個已經走了的人,還有個因為悔恨,傷心到絕望的人。
晚上他開車回家,張明珍打了好幾次電話,讓他這週末一定要回來,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回來吃頓飯還得提早預訂。
到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張明珍做了一桌子菜,特地沒吃在等他。席間,曹靖簡單和他聊了幾句,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張明珍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別扯這些,問正事。她也是沒轍了,兒子現在學精了,往往她還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