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配美人,便由如此神駿載你回雍城,如何?”
駿馬刨著蹄子,打著響鼻,顯出一股野性的強悍來。
“你殺了我罷……”蕭修北忽然低聲說道,“一命償一命,你殺了我罷……”
楚忘微側過頭看他,眸子蒙著層紫霧,像是憂傷,像是絕情。
蕭修北繼續低語,睫羽下的狹長眸子,罕見的軟弱無望:“就當是我……求你了。”
楚忘沉默著。
玉階上,大殿前,一時寂靜無聲。
唯有駿馬暴躁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
忽然有聲音遙遙傳來——“報——”
“雍城急報——”
聲音挾著馬蹄聲,愈來愈近。
信使手持靠旗,馳馬一路奔到玉階下,然後飛身下馬,奔到楚忘面前,屈膝跪下。
“陛下,雍城急報。”信使說著,雙手呈上一封密函,“左相令我星夜傳於陛下。”
楚忘彷彿感受到什麼,心中擂鼓般跳動起來。
雍城……雍城……
拓跋燁,他的生父……
這是喪文還是喜報?
楚忘將蕭修北放到地上,拿過密函,心中猶疑倉皇,反覆摩挲,竟不敢開啟。
過了片刻,才把心一橫,一把撕開密箋,就著灼灼火光,展信而看。
信中寥寥幾字,卻如霹靂一般,砸在楚忘頭上。
先皇已醒,亟待帝歸。
楚忘捏著信,手中竟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
“回雍城!”他高聲下令,聲音末梢帶著難以自抑的激動,“立刻!”
他邊說邊大步向下走去,拉過那匹黑色神駿的韁繩,然後將那馬鞍一把掀掉扔到地上,迅速跨坐到那匹黑馬背上。
楚忘一勒韁繩,黑馬刨蹄而待。
“眾卿速與孤一同回雍城!”
說罷,便一夾馬腹,一馬當先,絕塵而去。
蕭修北從地上掙扎著站起,看著身邊的羽林軍行色匆匆,快步走過。
他脫臼的右腕已經腫了起來,下身也黏膩地痛苦著。
有人走到他身側,恭敬地說:“請。”
蕭修北怔了怔,轉過頭去。
只見那人一襲青衫,眉眼溫和,一身的書卷氣。
竟是蕭墨。
蕭修北看清了他手中的物什,警覺地問:“你拿這些作甚麼?”
蕭墨溫和地一笑:“這是上好的歙硯,可遇不可求;這毫筆是上好的狼毫,還有這紙,可是徽州宣紙,從你們梁國買過來的……總而言之,這些都是我的身家性命。”
他說到這裡,曖昧地笑笑:“有些達官貴人,就喜歡繪點馬背嬉戲圖、馬上春光圖。縱使在半路上,也不能忘帶這些東西。”
蕭修北哽了一下,然後抬手,神情頗是無辜:“朕手腫了……”
蕭墨湊頭看過去:“真的耶。”
“脫臼了……可沒法上馬。”
蕭墨笑眯眯喚道:“翎大人。”
翎羽面無表情地從陰影處走出:“何事?”
蕭墨指了指蕭修北:“梁國皇帝陛下的手腕脫臼了。”
翎羽以迅雷不掩耳之速捏住蕭修北的右腕,重重一拉,再一緊——只聽咔噠一聲,蕭修北痛得臉都變了色。
“好了。”翎羽鬆了手,淡淡道,“還請兩位上馬車吧。”
蕭墨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微笑:“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怕是看不住梁國皇帝。不如翎統領一同——”
翎羽一把扛起蕭修北,握住他的腳腕,然後咔嚓一聲。
蕭修北的臉僵了一下,然後再痛得扭曲了一下。
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下頭。
翎羽扛著蕭修北,將他扔進了馬車中:“他腳已脫臼,寸步難行,你總能看得住他了吧。”
蕭墨眼中滿是失望。
翎羽冷哼一聲,威脅:“你今後再打主意要替我畫像,別怪我不客氣!”
蕭墨輕聲嘟囔:“本公子都破例願意為你畫單人像了……”
此時蘄州夜深,涼風習習。
楚忘騎著一匹黑色神駿,率著眾多羽林軍,往雍城疾馳而去。
經過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賓士,楚忘終於滿身塵土地飛馬馳入皇宮。
那時天色濛濛,正是黎明。
啟明星欲墜未墜,半闋殘月猶掛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