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叔業終於醒轉。孫夫人忙來喂藥喂粥,等他一一用畢,才將目光轉向一旁,輕聲道:“夫君,將軍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孫叔業怔了一怔,忙要起身,白雁聲迅疾過來止住他。孫夫人行禮告退後,他在病人床前坐下,見孫叔業臉色尚好,不覺鬆了一口氣。“我沒什麼事,只是想來看看你。”
孫叔業抱歉道:“時值多事之春秋,不能有所襄助,反倒成了明公的拖累……”白雁聲連忙握著他手,道:“胡說什麼,叔業是為生民社稷操勞至此。我已吩咐府裡,但有所需,只來國公府要就是。你安心養病好了。”他話剛說完,便引來孫叔業一陣劇烈的咳嗽,連忙去替他捶背揉胸。待孫叔業咳聲漸歇,才猶豫道:“孫業,我問過御醫了,這病最忌溼寒,不如你搬去西山別業住些日子。等到大軍開拔之後,庶務繁雜,若不離開這府裡,我怕你連一日的安生都沒有。”
孫叔業目光柔和,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西山好,此地亦好。生在戰亂的時代,想要離開戰亂而獨活,這樣的人生不過是一個幻影。我留在這裡,才覺得離明公更近些。”
白雁聲一時默然。兩人又說了會閒話,只聽孫叔業問道:“將軍幾時開拔?”白雁聲就將幾日前擬定的戰略部署與他說了,孫叔業低頭思量一會,問道:“蕭郡主怎麼辦?”白雁聲一愣,忽覺頭痛無比。難怪最近老覺得漏掉了什麼,原來是她。
讓她待在邕京,那是鐵定待不住的,若是隨軍,又讓將士們怎麼看。孫叔業見他為難的樣子,眉毛一揚,笑道:“還有一事,我料蕭郡主也沒有告訴過將軍。”
這日午後,一個身著戎裝的青年從成國公府後門走了出來。只見“他”一路溜達,在街上東看西顧,在里巷間七轉八轉,走了頓飯功夫,進了路邊一座茶樓。
蕭溶月男扮女裝,徑直上了二樓臨窗的雅座。那座上已經等了一箇中年人,做尋常商旅打扮。看見她便低頭站起,待蕭溶月入座之後,才始坐下,舉止甚為拘謹。
蕭溶月拈起筷子,隨意吃了幾口菜,便低聲問道:“爹爹叫你來的嗎?”那人目光機警地在四周掃射,口裡卻道:“是,柱國將軍有話要傳給郡主。”“什麼話?”那人便從懷裡掏出一個拇指般大小的瓷瓶,放在桌上。“將軍說,請郡主伺機將此藥放入白雁聲的飲食之中,鴆人無跡。”
“啪”一聲,蕭溶月筷子沒握緊,掉了一支在地上。說是雅座,不過臨街位置好些,四周並無屏風遮擋,旁邊有人側目。她不欲拉扯拖延,讓人看出端倪,藉機讓人新添牙箸,袖子一拂,卻把那小瓷瓶收入了手裡。遂低頭抖聲道:“爹爹還有什麼話?”
那人想了想,便道:“將軍說如果郡主不方便,我可以幫忙。”蕭溶月心想:我看你死了才是幫我的忙呢。她又問道:“爹爹除了叫我殺白雁聲,沒有旁的話再帶給我了嗎?”她說到最後已然哽咽,一臉泫然欲泣。那人呆了一呆,嘆了口氣,道:“柱國將軍素來最疼愛小郡主,郡主也該體諒一下柱國的處境。如何令天柱受禍!”
蕭溶月擦了擦眼角,問道:“朝堂之上都有什麼閒言閒語?”那人一臉不忍之色,在蕭溶月目光的催促下,低聲道:“與天柱交好的只說另有奇謀算計,餘下的人,說是巫臣之奔也好,說是勾結外敵也好……”
“夠了!”蕭溶月低聲喝道。她臉上青白不定,難看之極,過了好一會才道:“我知道了。”
她茫茫然下了茶樓,一路混走。暮春時節,朱雀橋畔蕭鼓竟夜,烏衣巷口綺羅成行。人們穿著新裁的春衫,在水邊遊玩徜徉。十丈軟紅,冠蓋京華,然而再美好的□□,此時在蕭溶月眼裡都是索然無味。她閒逛到天黑月出,才無精打采回了成國公府。
此時角門已關,她不得已翻牆頭而入,一路躡手躡腳回了自己的房間。關好門窗,點上燭火,正要尋找個隱秘地方藏那瓷瓶,猛一轉身,見暗室床上大馬金刀坐著一個人,嚇得她一聲驚呼,瓷瓶從袖裡滾到了地上。
小瓷瓶咕嚕嚕滾到白雁聲腳下,他彎腰撿在手裡,略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蕭溶月嚇得呼吸也要止住了,好半天才結巴道:“是我買的胭脂水粉。”好在白雁聲並沒有拔塞子一探究竟的念頭,隨手把瓷瓶放在床頭枕畔,便轉首望她,皺眉道:“府門已關,你怎麼進來的?”
蕭溶月又是一個寒戰,白雁聲見她期期艾艾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心裡暗想,自己要是有這麼一個女兒,多早晚也要被氣死,不禁對蕭淵藻的肚量十分佩服。
他從床上站起身來,問道:“你房裡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