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蜀王有同門之誼,酒醉之時,曾見孟子攸袖中藏有一繡像,須臾不離身,那繡像畫著一位小小少年正在撫琴動、操,不正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又能是誰?他還記得畫旁題著一首詩“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笑捻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人言蜀王性冷無情,無凡情也,非無聖情。
琴聲斷絕,嘯聲亦止,孟子攸口吐鮮血,白雁聲見他氣衰而竭,挺劍來攻,電光火石間,只覺臂上一麻,手中的劍已被打飛出去,孟子攸青幹劍如梨花亂舞,罩住他全身,白雁聲不疾不徐,閃身躲避,忽然腦中“嗡”一聲巨響,步法紛亂,眼眶圓睜,立在崗上。
孟子攸嘴角帶血,眯眼冷笑,只見他左手成爪,直插入白雁聲的胸口正中,血水如潮水湧出。只聽他淡淡道:“你以為你把我們孟家的武功都琢磨透了,我就不能傷你?你卻不知,只有這纏絲蜘蛛手,小九少時嫌招式難看,一丁點也不願意學。你就領教一下從小九那學不到的本事吧。”
白雁聲口中狂吐鮮血,只覺胸腔之中有一活物在動,左手摸到腰間猛然拔出一把匕首,使盡餘力揮刃而下,頓時血流如注,噴了兩人滿臉滿身,孟子攸跌跌撞撞,兩人分開數丈。白雁聲費力拔出胸口斷手,露出一個血窟窿,雙眼一翻,朝後倒地不起。
孟子攸連點身上大穴,斷手之痛難掩心頭暢意。於是舉目往江陵城頭望去。這一望肝膽俱裂,城頭上一片驚呼,有人翩翩似蝴蝶,自城牆上墜落委地。
(上部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上接番外七夕
大成宣武九年八月,江陵城外岸堤邊,一匹白馬風馳電掣,躡景追飛,馬上之人良弓良箭,麗服有暉,縱馬疾馳,猶能顧盼自若,可見馭術之高。白馬奔上了江邊的一處高崗,繞崗一週,馬上這人年約三旬,緩帶輕裘,一副斯文主將模樣,此時攔轡駐馬,凝視曲水流觴。
樹下流林客,沙頭渡水人,客船上有婉轉歌聲傳來: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他呆了半晌,忽覺面上微涼,抬頭一望,天上飄起了小雨。於是慢慢走下高崗,往江陵城郊的一處隱秘別業裡去。這別業設計精巧,前溪後山,春梅綻雪,秋蘭披霜,松生空谷,霞映澄塘,看不盡的四時美景。入了門扉,自有小廝來牽馬,一個年約二十出頭,錦袍帶劍的雍容男子亦是迎了出來,面色不善,卻是沈君理。
能勞動驃騎大將軍親自前來的人不多,他皺皺眉問:“果真是他?”沈君理道:“是。龍舟停在了柴桑口,他是乘了快船來的,隨行不過兩三人。大隊人馬只怕晚些就要到了。”
孟子鶯只覺此人來得蹊蹺,心裡打定了要冷他一冷,於是先飽餐了一頓之後,在僕人簇擁下沐浴更衣,焚香滌手,這才施施然入了後院,將到時,已是月渡回堂。
黃花滿地,白柳橫庭,廊下有人腳踩木屐,葛巾道袍,不修邊幅,影來池裡,花落衫中,又是別一番風骨。
他輕輕咳嗽一聲,成宣武帝白雁聲就抬頭看去,見他一襲絳紅色深衣走了過來,頭髮披拂在肩上,尚有水汽,越發顯得眼若繁星,面白如玉。他年輕時多愛穿淺色的輕裘羅衫,令人神清氣靜,如坐春風。到了中年以後,威嚴日重性情極斂,更愛那濃烈深色,深沉肅穆,卻是將一腔心思都藏在了華裾之下。
千秋萬古一雙人。白雁聲執住孟子鶯的手,挽到廊下。這兩個人,一人虎踞江東,一人鯨吞兩川,年紀輕輕都已經建下偌大功業,明明是敵非友,卻不知為何要在這江陵城畔密會。
只聽白雁聲柔聲道:“我來晚了,子鶯在青州受驚了。”他見他盛夏八月仍然套著幾層衫子,手心冰涼無汗,雖知是寒江孤影練到第九重改變了體質的緣故,卻還是憐惜道:“我原想過一段時間去西川尋你,卻聽說你鑾駕停在江陵,擔心你病了,這便急匆匆趕來了。”
孟子鶯瞥他一眼,心道,我是病了,不過是心病。他話中帶笑,眼裡卻殊無半分笑意:“陛下修葺了江東一十八州的武備,又沿江新置了烽火狼煙,子鶯豈敢怠慢。陛下如今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自上月沈君理、薛雪衣從新亭撤兵之後,宣武帝一月之間八百里密詔就將江東水軍的大小將領統統換了個遍,又擴充沿江兩岸的軍備,天寧帝因此滯留在江陵城觀望事態進展,沒有驟然入川。一月之後,白雁聲自幽州回兵,就尋來江陵城,一是為七夕背約之事而道歉,二也是因為孟子鶯御駕不動,暗含向東經略之意。宣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