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祠堂時,連站在門口的孫叔業夫婦也沒有看見。孫叔業家眷秦氏方要喊他,被自己丈夫拉住了。秦氏奇道:“與白大人說親的事,不用張羅了嗎?對方族裡還在等著回話呢。”
孫叔業看著里巷中一人一馬的背影,意味深長道:“先緩一緩再說。白大人家裡這幾天恐有不吉。”
秦氏一時沒有明白,熱心道:“那我去向孟兄弟打聽一下,再一兩天白大人回來了可不好打聽了。”
孫叔業正色道:“此事不可與他說。更不可越過他先與白大人說。最好是兩人都在場的時候。”
秦氏見丈夫說得繞口令似的,本來想笑,因見他十分鄭重,雖然似懂非懂,還是應了一聲。
孟子鶯回了衙門,看過雁峰雁行兩兄弟,就回了自己屋裡,翻來覆去一夜不曾閤眼,到天明時才睡著。這一覺就睡到日頭高照,迷迷糊糊聽見雁行在床邊拼命喊他,睜眼一看,正午的烈日明晃晃從窗戶外灑進來,門前白雁聲負手站著。
“子鶯哥哥,我哥哥回來好久啦,你快點起來啊。”
孟子鶯只覺羞得兩頰通紅,坐在院中暈涼的藤架之下,還覺得身上火燒火燎般難受。白雁聲布衣韋帶,難掩松柏之質,兩個弟弟換下破爛衣服洗好了臉面,俱是粉雕玉琢、俊美可愛,一左一右纏著他言笑無忌,一副兄友弟恭的畫面,孟子鶯本來覺得十分賞心悅目,突然想起昨日在東平看到的,不禁又怒火中燒起來,正要開口來刺他,忽見他收斂了笑容,吩咐道:“小峰帶弟弟到外面去玩,阿兄有話要和子鶯哥哥說。”
雁行還在不依不饒地撒嬌,雁峰卻十分有眼色,一把拉著他小胳膊,連拖帶拽地弄走了。
白雁聲見兩個孩子出了後院,方才正正經經端詳孟子鶯,道:“月餘不見,你瘦了不少,這一路辛苦你了。”
孟子鶯鼻子一酸,卻故意強把眼白一翻道:“你一病過後倒是胖了不少,還立了大功,傅熙有沒有賞幾個美人給你。”
其實白雁聲哪裡有胖,自他走後,時疫未消又逢戰事,首次帶兵便被迫以少戰多,這一個多月下來卻是比分開之前更是消瘦了些。他渾然沒有想到對方這樣說自己,十分莫名,又覺無禮,目中便有怒色顯現,孟子鶯也毫不示弱回瞪過去,白雁聲心中微微一怔,也虧他聰明能立時明白過來,遂緩和了臉色:“原來昨日你真的來過。”
孟子鶯“哼”一聲,算是承認了。
白雁聲眼中有了幾分好笑的意味,道:“不論你看到什麼,首先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見孟子鶯面紅耳赤要打斷他,實在忍不住了揉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換孟子鶯十分莫名,且氣惱非常了。
白雁聲笑畢從衣服內襟裡掏出一方錦帕一樣的東西遞給他,孟子鶯不願意接,他就一點點攤開,放平在石桌之上。
午後微風拂過,紫藤架上墜下片片花瓣,落在半新不新的帕子上。孟子鶯一眼瞥去,那手帕上用褐色的筆跡寫著一排排人名,俱是朝中顯貴。孟子鶯再無玩笑的心思,直視白雁聲,他也肅容端坐,與方才判若兩人。
“你昨日見到的,是裴秀的侄子裴憬的夫人王氏,那小孩子叫裴烈,王氏肚子裡還有一個遺腹子。”
孟子鶯一點尷尬神色轉瞬即逝,他七竅玲瓏,一點就通:“你調走孫季仁,就是為了去接她們?這名單是什麼,像是血書一樣。”
白雁聲壓低聲音道:“這是朝中通蜀的官員名錄,裴秀費了大力氣尋來,也因此喪命。當日裴憬帶著名單奏本已出了荊州,聽說兵變,丟下夫人孩子又重回城內。臨去之時重謄了一份在錦帕之上,吩咐家眷來東平找我。”
孟子鶯眼中瞳仁急劇收縮,他一指點在錦帕之上“段暉”的名字下:“荊州易幟已有數月,名單之上的人俱是毫髮無損,這奏本半途定是被截下了。”他又移動手指點在“傅熙”的名字下,冷笑道:“原來如此,雖是姻親,卻站了不同的隊,難怪了。”這之前的種種刁難總算有了個說法。便猛地昂首道:“如果我沒記錯,裴憬的人頭也被掛在城門樓上。裴夫人一介婦人卻俠肝義膽,身懷六甲還帶著幼子,又有一路追兵,還能堅持至此,不愧出自忠孝之門,實在可敬可佩。你將她們母子安排在東平,是有什麼別的計劃嗎?”
白雁聲眸子暗了一暗,搖搖頭道:“她將名單送到我手,本來就算大功告成了,我原想送她回原籍待產,或是海外避難,她都不願,只求留在東平,將孩子養大。我說了很多次東平並不安全,傅熙也許還在尋找她們母子,但是裴夫人都不聽。”
孟子鶯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