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唱罷我登場。
脂粉堆裡獨坐著個三旬孕婦,披著翠羽斗篷,小聲對手邊的小丫頭說:“你去回太太身邊的惜月,說我身子不舒服,先回房了。”
小丫頭就從後面過去,跟惜月說了,惜月又跟沈夫人說了,沈夫人點頭道:“你讓她回去好生養著吧。”
說話間被孟母雷太君看到了,因問何事,沈夫人就過來回,雷太君馬上說:“趕緊回吧,這烏糟糟一群小鬼吵得,別犯了衝。你們長房血脈也弱了點,懷秀那麼標誌的一個怎麼也不生養?”
沈夫人也不能答,只站著陪笑,孟母身邊還坐著幾個老妯娌,耳朵不靈了,聽了幾個字就插話道:“那走的是懷秀媳婦嗎?”
惜月連忙道:“不是,那是大公子的側室碧鴛,大公子和夫人在荊州守城呢。”怕她再問,又引她去看戲。
一曲未了,忽有人來報,說大公子星夜騎馬回來了,正在前廳會客,稍後就來請安。把個孟母喜得小孩子似的,指著戲臺連連喊“賞”,早有人蹲在戲臺下面,抬著幾個大籮筐,一聽發令就合力把銅錢往臺上撒去,滿臺錢響,一堂皆樂。
再說碧鴛出了過雲樓,卻並沒有回自己的居所,一路走到一片竹林盡頭,草地上幾間軒室,荒廢已久,無人修葺。恰此時天上飄起了小烏雨,小丫頭納悶道:“這破房子有什麼好看的?夫人仔細露水重,草地滑。”
碧鴛邊走邊道:“你見過什麼世面,敢說好看不好看的。這裡原有個池塘,塘裡養著幾隻白鶴,一池的芙蓉花,花開似錦,全府裡再沒有這樣的好景緻了。”
小丫頭四下張望道:“哪裡有池塘?”
碧鴛腳下微微一頓:“早年填平了。不過白鶴有時還會飛回這裡來。雨下大了,我在這裡頭躲躲雨,你去拿把傘來。”
她小心提了裙角,走進了後房,房裡東西都已搬盡了,四壁皆空,只牆角還留著個傾倒的繡墩,她扶了起來,用繡著百蝶穿花花樣的衣袖擦了擦,坐下了。
窗上還留著半幅天青色的軟煙羅,秋雨打溼了,暈染得煙霧一樣,窗外已無殘荷聽雨聲,想起舊年燈花燦爛,夏日賞花,寒月烹茶,婦人和小孩子在雪地上玩耍的笑聲借水傳來,加倍輕靈悅耳。
窗前忽然閃過一道白影,碧鴛連忙站起來,帶倒了繡墩。門口走進來一個男子,一手撐著油紙傘,穿著灑金流雲萬福花樣的白袍,年方三旬,一身端然貴氣。待看見碧鴛驚愕失望的樣子,溫聲道:“嚇著你了?你怎麼也在這裡,不到那邊聽戲?”
一時間只有雨滴竹梢的聲音,碧鴛面上劃過兩行清淚,半晌才道:“我以為是白鶴飛回來了。”
☆、第二十章
白雁聲道:“你下來,我有話與你說。”
那少年雙眼一翻,奇道:“你有話說就是了,為什麼要我下來?”
白雁聲忍怒:“不可與外人道。”
那少年一覺好奇,一覺不解,道:“那你上來好了。”見白雁聲沉默不語便拍手笑道:“你上不上來,對吧?”
隨白雁聲日久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外表儀容謙抑,春風和煦,便越是怒到了極點。此時見他語調平和,不怒反笑道:“我自個雖沒有本事爬上來,但你若是在下面,我卻能送你上去。”
那少年樂了,將彈弓往腰間一收,道:“我不信”,說話間雙手持平,從菩薩頭頂一個跟頭翻下來,直衝到白雁聲面前一步之遙方才收束步伐,他身高只到白雁聲眉毛,此時微仰著頭滿臉孩子氣,笑語道:“我下來了,你做給我瞧。”話音未落,耳邊生風,面頰上已是重重捱了一個掌摑,打得他偏過臉去。
“你救人之急,制止惡行便可,小小年紀,為何出手就是一條人命,反而以暴易暴,惡上加惡?”
那少年捂著臉頰慢慢轉回頭來,目中淬火,這下下死眼把白雁聲釘住,也是不怒反笑道:“都說夏朝人假仁假義,我瞧你就是假仁假義的祖宗。你方才在塔外,沉音了這半日,也不知轉過多少至惡不畏的念頭,只可惜慧刀不利,未斬毒龍。我替你斬了這段業,你原該感謝我才是。”
白雁聲好似受當頭棒喝,震驚之餘不由再仔細打量他,少年約莫十三四歲,亦或更小,雖是來自異族,卻有凌霄之姿,驚人之貌,面白如玉,頭髮微褐,長頭高顴,眼眶深陷,一雙碧藍眸子深不見底,相視凝眸讓人不飲自醉。
這少年清秀挺拔,不說不動之時惹人憐愛,白雁聲一望卻只覺心緒繁亂,難以自抑,於是道:“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智慮,智慮之所將者禮義,禮義成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