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陳遠達胸口受他一擊,嘔出一口血來,臉上不禁欣慰,手裡捏他脈門不放,忽覺內力募地一撤,眼前一花,一支流矢貫穿了他的側頸。
陳遠達晃了一晃,從馬上摔下來。
子鶯驚慌失措,愣了一愣,方撲下地來。
頸血噴湧而出,子鶯跪在地上連忙將他身子挪到自己腿上,以手去堵,卻怎麼也堵不上,剎那淚如雨下。
陳遠達眼睛轉向他,目中含笑,咳嗽兩聲,想要說話,喉中只“嗡嗡”而響,已發不出聲音,噴得滿臉是血。子鶯讀他嘴型:“大公子要我帶話給你,阿寶,回家吧。”
阿寶,回家吧。
一池菡萏含苞欲放,紅杏青帘,婦人在簾下揚聲道。曲池闌干旁,粉雕玉琢的小兒手舉一張碩大的荷葉,蹣跚學步,十六七歲的錦衣少年拿著一支荷花,彎腰逗著他玩。聽見婦人的聲音,遂把荷花遞到他手裡,撫著他頭頂,溫聲道:阿寶阿寶,回家吧。
他仰頭道:阿寶叫誰?
少年將他抱起,兩人容貌有六七分相似,都如玉山上行,光耀照人,含笑道:阿寶是你。
阿寶阿寶,不知誰家方能珍憐珠惜,待你如珠似寶。
陳遠達瞳孔擴散,頸血將一身白袍染紅。子鶯想起在永城守備府時,長者不計前嫌,贈他棺木,又命人幫他尋找玉佩。他抱著屍身失魂落魄,血淚縱橫,只聽見耳邊有人哄哄在叫:陳將軍死了,陳遠達死了!
臨溪這五六千人的隊伍投入四萬人的敵陣中,不消一時三刻就消耗殆盡,白雁聲挺身奮擊,流血凝肘,回首望去,身邊圍著的一小圈士兵不足百人之眾,而孟軍如螞蟻般踩之不盡,看不見孟子鶯,看不見孫叔業兄弟,他心裡兀自悔恨不已。
多年之後,武帝回想起這使他成名的一戰,始終悔恨不已。年少輕狂,輕易地送人性命,蹈入死地,他無數次對細柳公主說,如果時光流轉,有再次選擇的機會,他寧可受人嘲笑,屈節投降,也絕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
正在舉目茫茫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殺聲中傳來“陳遠達死了”的叫喊聲,於是精神一振,舉劍長嘯,座下照夜白也是傷痕累累,聞嘯聲人立而起,前蹄奮揚,不住嘶鳴。
正當時,從左後方的平原上賓士來一大隊人馬,旌旗獵獵,上書“中”字旗,為首的一名黑臉將軍,聽這嘯聲,連連頷首道:“以五千人對四萬人,能打成這步田地,倒也對得起祖宗了。可惜邕京兵蠢,白白浪費了這以命博來的良機。”他話音剛落,忽見北邊高崗後旌旗飄揚,黑壓壓的兵眾如沸水衝入蜀軍陣地,領頭的旗幟上寫著“楊”字,不由驚訝出聲:“楊難當出手了?”他轉而朝身後眾將高聲喝道:“王八也出城了!中州兵士聽我號令,殺光孟燁老賊,別輸給龜兒子們!”
崇明十四年的這場京城之圍,揚州白雁聲選定戰場一戰成名,最終以中州援軍、邕京守軍兩廂夾擊,而打敗敵人,敵軍將領陳遠達陣前殞命,輜重糧草被燒,殘兵兩萬逃回荊、青,數十年不敢再陳兵向闕。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四章
崇明十五年正月。歲屬寒冬,若是往年此時,邕京已是遍地碎瓊亂玉,然而今年卻一場雪也沒有降下,天氣熱得妖異。圍城在臘月之前消解,於是四門大開,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熙攘,仕宦顯貴們臉上渾無異色,依然只顧悠遊,不問國事,好似京城從來沒有陷入過險境一般。
在城南斷橋衚衕裡有一戶大家,朱漆門戶,內裡幽靜,一個小花園香草萋萋,一棵老松樹參天蔽日,昨夜一場霜凍將松葉銘刻上了一層素淡的灰白色,也給花園敲響了喪鐘。樹下琴樽爐幾,竹石禽魚,蕭然可愛。兩個大漢正在紋枰對坐,你來我往,兩人年紀差相彷彿,都是三旬上下。
右手邊一個穿沉香色鍛袍的漢子放下一顆白子道:“你輸了。”
左手邊的黑臉大漢一見,順手摸亂了棋盤,哈哈大笑道:“不算,再來再來。”
那臉白的漢子國字臉,細長眉眼,兩頰有須,眼中頗有無奈之色,正是京畿守備、輕車將軍楊難當。與他對弈的是中州守備,虎賁中郎將盧轍,兩人俱是中州同鄉,算是總角之交。盧轍因年前奉命率中州萬餘名兵士入京勤王,善後未了,他在京中又沒有宅邸,因此一直在同鄉輕車將軍家裡住著。
楊難當收拾棋局,只聽盧轍喝了口熱茶咂嘴道:“小難,兵部不是不許你出城的嗎?事後有沒有處分?”
楊難當聽他一聲“小難”,渾身皮肉抖了一抖,佯裝沒聽見道:“戰況瞬息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