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保住夫人平安,你以後也不要在東平做這營生了。虧你一把年紀,竟然不知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年頭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你也不瞧瞧,外面那小公子才有多大,怎忍心讓他年幼失祜。”那穩婆叫他罵得臉上青一道白一道,心裡不住腹誹。王婉聽了,眼淚只顧橫流,他這番話奈何不是說給她聽的。
孟子鶯罵完穩婆,又對外道:“勞煩老爺把我馬背上的針囊拿來。”他這時已知道曲乘風和王婉定是假扮夫妻。
一會兒曲乘風就掀開簾子遞了個青布針囊過來,孟子鶯接在手裡,回到床頭,對王婉溫言道:“祖傳金針之術,夫人若信得過我,請讓我施針催產,定保夫人母子平安,方才那番話再也不必說了。”
王婉就含淚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曲乘風和裴烈在堂屋裡直坐到快五更天的時候,雨聲漸消,靜悄悄的天地間忽然響起了一聲嬰孩的啼哭聲。裴烈揉了揉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曲乘風高興地拍著他腦袋說:“你有弟弟了,叫裴紹。”
裴烈爬起來就要往產房衝,差點把走出來的孟子鶯撞倒,他也不道歉,繞過他直往母親床邊撲。
孟子鶯拿了針囊走到院中,雷雨剛過,悶熱的天氣一掃而盡,東方剛剛翻起魚肚皮,西南邊黑沉沉的天空中還留有一抹赤紅,一顆流星從東向西劃過天空。
“流星夕照境,烽火夜燒原。”他隨口吟道。
他以為這個孩子和這個時代降生的無數生命一樣,都有像流星劃過天際一樣無比璀璨的一瞬,但最終還是歸於漫漫長夜。
直到他死都不曾料到,正是這個由他親手接生的孩子,最終點燃了埋葬這個亂世的熊熊烽火。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六章
作者有話要說: 此處王婉應是趙婉,就是折柳記裡的趙太后,是我老年痴呆了,記錯了。。。
孩子雖然平安誕生,但是過程太過曲折,母子倆都體虛羸弱,孟子鶯一時走不開,便留下來就近照料。
趙婉生產後的第三天清晨,孟子鶯被一陣琴聲喚醒,雅音徘徊,清婉可隨,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他頗有點好奇,不知是何人彈奏,穿好了衣衫從柴房走出來,晨曦之中那名喚曲乘風的年輕男子盤膝坐在廊下,腿上放著一具古琴。他靠在柴門旁聽了一會,只覺這人琴技嫻熟不在他之下,方要上前搭話,從堂屋裡咚咚跑出來一個小男孩,撲到那人身邊央求道:“曲叔叔,彈那首吧,我來練拳。”
曲乘風抬手颳了下他鼻子,乾脆答好。裴烈又高興又緊張,把腰帶一緊跳下地來,雙腿一蹲,架勢拉開,小手小腳揮動,開始練一套拳法。曲乘風含笑看他,手勢一變,琴絃錚錚作響,有殺伐之意,竟然是一首北地琴曲《敕勒歌》。裴烈小粉拳虎虎生威,琴聲悠長高亢,等他打完最後一個招式,琴音也剛好收束,他不知道是曲乘風刻意迎合他的節奏,只以為是自己練得好,也不顧滿頭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氣。
孟子鶯面沉如水,目視這一大一小,緩緩走到院中央,道:“你彈的是燕樂?”
曲乘風方才已瞧見了他,正欲起身,忽然聽見他的問話,且似有不善之意,拱手道:“我祖籍幽州,世代樂戶,爹爹是漢人,孃親是柔然人,從小就會彈燕樂。”他容貌中卻並無明顯胡人的血統,而且漢話流利,舉止文雅,決計讓人想不到是一個混血兒。
孟子鶯面色緩了一緩,問道:“為何到東平來?”
曲乘風眸中一暗,垂首低聲道:“崇明四年幽州被鮮卑人攻下,家人四散,我一路流離,在荊州時被蜀人強拉入軍中,後來隨軍隊又到了揚州。幸虧遇到白大人解救,安排我到此。”
他與孟子鶯對話之時,裴烈從地上爬了起來,煨在他身邊,目光灼灼瞪著孟子鶯,一副迴護之態。
孟子鶯覺得奇怪,這孩子打第一眼看見他就不喜歡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去死吧,即使他是救了他母親和弟弟命的恩人。
他此時卻不欲與孩子計較,趨前一步直視曲乘風道:“你世代操琴,應該深明樂理,琴者輔國家以道德,和氣自至,太平自立,奈何用古者之琴,奏胡虜之曲,亂先王之雅頌?”
曲乘風微一怔忡,待明白過來,不由揚眉一笑,他相貌本來平常,這一笑之下竟然有三分動人,漫聲道:“我聽說孟大人精擅音律,師從雷門,乃是大名鼎鼎的雷震先生的徒弟。鄉野粗鄙之音,難登大雅之堂,汙了孟大人的耳朵,實在是罪過罪過。”
他步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