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飯真準時。”
那少年叫白雁聲,妹妹叫白雁蓉,是一胞雙生的龍鳳胎,此時相視一笑。雁聲拍拍手上泥,涉水過來,雁蓉伸手要來拉他,他卻不欲髒了妹子的手,只在梗上輕輕一撐,一個翻身已然落在雁蓉身邊。
天氣晴好,雁蓉解下腰間圍裙鋪在地上,從竹籃裡拿出一碗胡餅一碟鹹菜,又拿出陶土茶壺和茶杯。兩人就在田埂邊坐下。
雁蓉雙手撐在身體兩邊,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梯田的高處,一眼望去,田地如棋盤,人如棋子,小得像螞蟻一樣,不由嘆道:“人真是渺小。夫子說,朝菌不知晦朔,蜉蝣不過三日。”
雁聲便也向前方望去,漫不經心道:“我昨夜見你在孃親靈前跪了許久,你許了什麼?”
山間風起,松濤陣陣,鳴泉漱石,只聽一個孤零零的聲音道:“一願爹爹身體康泰,二願家人美滿,三願天下太平。”
這日因為特意起早,飯後雁聲很快就將田裡的農活幹完,雁蓉也在附近割採了一點春韭山菇收在籃子裡,兩人一起趕著上城裡給父親抓藥。
他們白家也算是當地的大族,雖起自寒門,但祖上白簡在大夏朝開國之初立下赫赫戰功,戎馬一生,死後被封為淮南侯,風光無兩。不過近世入朝為官的子弟漸少,官職漸微,及至雁聲雁蓉的父親白衡,官至永城守備,就不過為一城門吏,頗有點家道中落的意味了。
兄妹倆手挽手走了不一會,就漸漸看見一座磚土混雜,斑駁不堪的灰牆,正中一道圓拱門,門上掛一石牌,上書“永城”二字,拱門內外人流進進出出。這日趕上集會,城門口就自發形成了一個集市。二人剛進城就被人叫住了,從城門上跑下來一個頭盔歪歪斜斜掛著的鄉兵,是白衡原來的下屬,過來問雁聲他父親的情況。
雁聲與他寒暄兩句,雁蓉提著籃子往市場邊走了走。漫天的塵土中跪著坐著許多人,面前擺著雜七雜八各種物事,討價還價的雙方都是衣衫襤褸、骯髒不堪,為一個兩個銅板有氣無力地計較不停,看得雁蓉眼痠不已。她生於斯長於斯,就在十年前這城鎮還並不是這副模樣。人們穿著還算乾淨,不至於蓬頭垢面,面有菜色,市面平靖,沒有這麼多的流民,物資還算充裕,雞鴨魚肉海陸珍饈應有盡有。
她正要抹淚,一低頭面前停了兩雙明黃緞子云頭鞋,鞋面上繡著大大的“佛”字,面前一人道:“師兄,你看這韭芽新鮮得很。”
雁蓉抬頭見兩個衣著光鮮的灰衣僧人正往她的籃子裡指指點點,心中暗叫不好,往後退了半步,小聲道:“這菜不賣的。”
那人聽她一說立時橫眉豎眼大聲道:“什麼賣不賣的?佛爺要化緣你敢不給?”另一人見她把籃子直往身後藏,更是火大,一撩袖子高高揚起手來,雁蓉眼中霎時竄出一道厲光,但聽一聲清嘯,那和尚的手瞬間被架住,一個身影閃到近前。白雁聲擋在妹妹身前,一立定身子,馬上收手,快得那和尚都不知道是被什麼擋了一下,手臂愣是甩了個空。
兩人定了定神才聽白雁聲道:“佛爺慈悲,這丫頭是個痴人,難以點化。”說著扯過竹籃,雙手遞給兩個和尚:“諸苦所因,貪慾為本,若滅貪慾,無所依止。願佛祖保佑。”
他既舍了財物,又笑臉迎人,那兩個和尚又見有城門郎跑過來,也懶得多生是非,一把搶了籃子,罵罵咧咧走了。
雁聲袖子一拂從雁蓉掌心中輕鬆帶出一枚峨眉刺,不動聲色收入懷中。雁蓉不敢看他,卻盯著遠去的背影目中淬火。
當值的城門郎與白家相熟,跑過來往地上唾了一口,道:“這些老禿賊無法無天慣了,等著報應。妹子,你沒事吧?”
雁蓉應了一聲,偷眼看兄長,雁聲面無表情。
自佛化被於中原,已歷十世。形象塔寺,所在千數。元帝渡江以來佞信佛教,為求往極樂世界,到處興建宏麗的寺廟,靡損無極,僧尼十餘萬,泥沙俱下,搜刮錢財,民不堪其擾。夏朝律法規定,僧尼犯法,只以寺院內律處置,而平民傷僧尼,則會加重刑罰。雁蓉自知一氣之下差點鑄成大錯,等著兄長與人道別,跟在後頭也不敢言語。
人群散去,城門下靠著一個高大的男人,頭上裹著氈帽,帽簷低得遮住了半張臉,鬍子拉碴,懷中抱一把劍,先前準備出城,卻被雁聲嘯聲所吸引,停下腳步,又看見兄妹兩人私底下的動作,只覺好笑,輕嗤道:“好一對有趣的雙生花。”
灰濛濛的街道上,雁蓉奮力追上兄長,吐舌討好道:“阿兄,峨嵋刺還我,下次不敢了。”
雁聲停步看她一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