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揚聲問道:“什麼事?”
從殿門口轉進來一個宮監,跑得氣喘吁吁:“陛下,太子還在承乾殿跪著呢。”孟子鶯怔了一怔,隨意翻著書頁,道:“他愛跪多久就跪多久。”那宮監覷了他一眼,低頭小心翼翼道:“外面下雪了,太子妃命人送裘衣給太子,太子動手打了送衣的人,還大吵大鬧。娘娘正準備來承乾殿請陛下寬恕太子,將那太子側妃趙氏放了。”
“嘩啦”一聲,孟子鶯將書本甩在地上,怒氣衝衝道:“逆子!”他來不及發落這個兒子,趕忙吩咐道:“快!去攔住太子妃!天黑路滑,叫她不要出東宮一步。朕明日就赦了那趙氏。快去傳話!”
那宮監告退去東宮承乾殿傳話。孟子鶯卻再也看不下書去,氣得呼呼喘氣。待冷靜下來,又覺得今夜過於蹊蹺。他便走到殿門口,問宿值的宮監,今日禁宮值夜的統領是誰,得知是沈君理之後,他才放下心來。一面宣薛雪衣到琴臺,一面命人點起安神的蘇合香。
錯金博山爐,上刻蟠龍勢,矯首半銜蓮,蓮心裡冒出嫋嫋青煙。他於燕寢之上和衣睡著了。睡夢之中,只覺有人影來到了榻前,那人伸手摸著他的頭髮,用熟悉的聲音輕輕喚他:“阿寶阿寶,快醒醒。”他揉揉眼睛,迷糊問道:“做什麼啊?”那人道:“你不是要看焚香嗎?快過來看。”
他赤腳下了床,那人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到窗前。遠處是西嶺雪山潔白的身影,近處的香臺上則擺著一個白玉獅子香爐。風晨月夕,把重簾垂下,焚一爐蘇合,看它細煙聚散,看它香遠韻清,夢迴依約在秋山。
對面的人拿長柄蓮花鵲尾爐輕輕敲打他的腦袋,笑道:“該醒了,阿寶,要睡到什麼時候啊?”
孟子鶯猛地坐起身來,睜大了眼睛,寢殿裡哪裡還有孟子攸的魂魄夢影。便連那聲“阿寶”也都好似聽錯了一般。
殿外響起吱呀的踩雪聲,有人急趨而入,身上的甲冑鏗鏘做響。那人走到寢殿裡面,不出所料,是沈君理。孟子鶯見他肩頭落著薄雪,訝然道:“下這麼大了?雪衣怎麼還沒來?”薛雪衣所住的太極殿離琴臺很近,平時不過幾步距離,晚上路再難走也早該到了。
沈君理握著腰間佩劍,大步走到榻前,沉聲道:“她不會來了。”
孟子鶯披衣的手一滑,大氅落在了腳下。沈君理半跪下來,替他撿起大氅,展開雙臂,將之披拂在他的肩膀上。孟子鶯聞見他身上除了外面飄雪的冷意,還有一股壓抑的血腥氣。他一顆心簡直要跳出胸膛,抖聲道:“你殺了她?”
沈君理手下不停,將皇帝整個人都裹在大氅裡,只露出一張蒼白的瘦臉:“是的,陛下。”孟子鶯一掌往他臉上劈去,卻被沈君理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後者大膽道:“朝中貴戚早已不滿薛掌門的所作所為了。”孟子鶯怒極反笑:“你們是早已不滿我這個陛下了吧!”
蘇合已成燼,博山尚停雲。香氣散盡的寢室裡只餘一股鐵與血的味道。謝謝你叫醒我,哥哥!這才是這個宮殿本來的味道。
孟子鶯冷笑道:“你要逼宮?朕不信就憑你能控制大內所有的禁軍。”沈君理捏著他手腕的脈門,仰頭望著他的陛下,道:“原來是不能。多虧這兩日太子在承乾殿折騰,今夜也是如此。陛下將宮中精銳都調去保護太子和太子妃了。這太極殿和琴臺就有了可乘之機。”
孟子鶯聞言如墜冰窖,他臨危不亂,迅速估量了形勢對比,這才垂首正視沈君理,和顏悅色道:“君理,你十三歲就到我身邊了吧,如今已快有二十年了。我自認為並沒有虧待你的地方。”也正因為是眼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人,才讓他放鬆了警惕,讓他嚐到了背叛的滋味。
“是的,臣進宮的時候,太子還在孃胎裡,如今太子都已經大婚成人了呢。”回憶起往事,沈君理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絲溫柔深情的神態,可是他握著孟子鶯的手卻沒有減去半分力道。
孟子鶯抿唇輕笑道:“是我負人?抑人負我?世間自有公論。”
沈君理鬆開握劍的那隻手,他伸手去撫摸孟子鶯的臉頰,手指留戀不捨,道:“陛下心中有業障,臣要為陛下慧劍斬情絲。臣寧負陛下,不負社稷。”
孟子鶯厭惡地避開他那隻手,決絕道:“社稷我社稷,干卿底事?”
“社稷確是陛下的社稷,然臣是社稷之臣。豫參顧問,敢不愚忠?陛下對那白雁聲處處忍讓,對他的女兒寵愛有加。凡朝中不利與白雁聲的奏本諫言,陛下一概不理。輕者留中不發,重者因言獲罪,令股肱之臣寒心。與此同時,成朝卻年年壓縮西川的領地,數度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