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嗎?我蹙眉,丟給他一個詢問的神情。
他望進我的眼:「因為復仁自殺前,就是透出你剛剛幾近發狂的眼神。」
這一個月來,我都不接觸新聞和時事訊息,為的就是避免聽到外界撻伐媽的聲音。而聽阿禾說,媒體還查到我和哥的事。
學校方面只提供「卓西日已經休學」的訊息,除此一切都三緘其口,媒體都當我人間蒸發;哥則依舊沒有音訊,我擔心他可能早就被卓丘山以荒謬的原因殺了。他這個人,做壞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嚴靖愔和靖棻則十分配合的不和我提到與案情有關的事。在與靖棻的對話中,湯佑群這孩子的份量越來越重,連我都有些吃味了,更何況嚴靖愔這做哥哥的。
因此我不時「開導」他,要他放寬心去面對這件事,只要靖棻不受到傷害,多交些「朋友」是可以的。當然她的課業依舊在我掌握中,沒有好到令人以為她準備跳級唸書,也不會差到讓嚴靖愔吭聲的程度。
「小哥哥,湯佑群問我禮拜六有沒有空耶!」昨天在餐桌上,她興奮的說。當我正想問個清楚時,一旁的嚴靖愔像是閒話家常般的開口:「你要和我去找吳叔叔。」
靖棻馬上像洩氣的球,小小應了聲之後,就低頭吃飯。我有些責備的看了眼嚴靖愔,邊問靖棻:「他說要去哪?」
「他小提琴成果發表,我們班很多同學都會去。」她夾了兩粒米,慢慢塞入口中咀嚼。
我帶著申斥的眼神看向嚴靖愔,他眨了一下眼睛,一面舀湯,一面說:「吳叔叔那裡我可以自己去。」
靖棻隨即笑得燦爛,像朵太陽下綻放的扶桑。
我苦笑想起昨天這小插曲,覺得嚴靖愔越來越有趣了。
伸伸懶腰,關掉吸塵器,我坐在嚴靖愔的床緣,視線掃到他掛在牆上的照片,他那笑得開懷的臉。
最近也看他開始會笑了,但始終沒有像這張照片上這麼無憂的笑容。老實說,他笑起來真的很迷人,沉著穩定中嘴角帶些自信的弧度,讓人有種微醺的感覺,並使人上癮,因此想看他多笑些。至少就我而言是如此的。
但一切都是因為諶大哥自殺的事,使他建起保壘與快樂絕緣。
那天,他什麼都說了。
諶大哥和他都是軍校同學,而開始熟識的契機竟是因為嚴家雙親空難身亡,諶大哥身為單親家庭的孩子,瞭解失去家人的痛苦,在安慰嚴靖愔的狀況下成了至交,幾乎超越友情。
就嚴靖愔轉述,諶大哥是個以開朗活潑為表象,卻有著悲觀想法的人。畢業後諶大哥在某次執行勤務時和學長起衝突,之後學長就一直找他麻煩,一次比一次還誇張、火爆。一開始諶大哥還覺得無所謂,時間一久也就卯起勁來反擊學長,這期間雖有嚴靖愔與其他同袍調解,但成效一直不太好。
直到學長找人強暴諶大哥,並錄下過程上傳到網路,以「敗壞軍紀」之名向長官告發諶大哥為止,讓他徹底崩潰。
在身心都受折磨之下,他選擇以自殺結束這件事。
最後,在嚴靖愔與友人的奔走下,終於為諶大哥討回公道,惹事的學長被判軍法,要關上三十幾年。不過再怎麼懲罰他,依舊無法挽回一條生命。
在提到這件事時,嚴靖愔情緒十分低落,他自責於當天沒能從公事中抽身,要不然諶大哥就不會被強暴;他怪自己沒能在諶大哥崩潰時拉他一把,而不是隻想找鬧事的學長算帳,諶大哥一定不會自殺。
說到傷痛處,對此事感到震驚的我也只能握著他的手,輕撫他的臂膀,什麼都沒說,任他發洩。
他的聲音聽來有些微弱,不像以往堅定甚至強勢;雖然他的眼神帶著漠然,但眼底卻是濃得嗆人的痛,連我看了都心疼他的執著。
這時,我才真正明白他這麼想幫助我的原因,就是不想再看到類似的悲劇上演。
「其實我很清楚你和復仁間的不同。他只會展現歡笑,將痛苦、不悅往肚裡吞,並且一味逃避問題;而你會想正視危機,告訴自己不能怕。就連剛剛你的眼神也是。那是不論如何都要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恨,而復仁則是發狂的想了結這一切,最快的方式就是讓自己再也聽不到任何他不想聽的聲音。」
我垂垂眼瞼,手繼續來回撫著他的手臂。透過衣料,我觸控到他結實且富曲線的肌理,明顯感受到他的忍耐。長久的壓抑,就像開了閘門的水庫,滔滔說著他的自責、對諶大哥的不捨。而我只能聽,一句話也插不上。
他內心有太多感受了,卻沒個能和他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