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問,你信我不信信我不信。
信啊,顧節好想這樣說。
是誰在和他說,信不得。
小孩一定又眨著兔子紅眼,淚水一湧一湧的。往常都是被自己抱懷裡了,今晚是不是全糊被子上了?沒有自己他還能停不能停?真沒見過這麼愛哭的,又淘又愛哭的,愛哭鬼。
那麼簡單的孩子,粘住自己的身就撕不下來的孩子,心都放自己身上的孩子。
顧節後悔了。
他想,明天吧,明天去把孩子揉心窩裡,讓他把淚都收回去。哭多了長不大。
他還等著小孩兒長大,看著自己把那柔軟一團的小貓咪,養成慵懶的小豹子,收收指甲就衝他搖尾巴地撲過來舔。
那孩子是他心頭肉。
顧節總算在警局裡探到了翻盤的,死者身上有第三個人的痕跡,有掙扎扯下的DNA。
男人臉色蒼白成一片。
顧節道:“所以女人和你是一對的,你們交合完,她就被另一人強…奸了。”
男人倏地瞪顧節。
顧節道:“所以女人打你,是因為你懷疑孩子不是你的,不結婚,沒擔當。”
男人眼裡閃過悔。
顧節道:“所以你自私多疑,讓她枉死。”
顧節不看男人了,他揮手:“你不坦白也罷,我定為她爭一個瞑目。”
比任何時候,他都想小孩。每一次,小孩都能將汙濁的一切,抹了去,剩下乾淨的喜歡。和他的身子一樣白白嫩嫩的,就虎在自己身上引火。
可惜,小孩還是那麼純好,呆呆的又羞羞的,卻不是對他笑。
他知道站在小孩面前的那傢伙是誰,是他這場官司的對手。
小孩轉眼看到顧節,瞬間燃起的驚喜,又瞬間被撲滅。被顧節的冰冷和怒氣燻得難受。
那傢伙也看見顧節,笑語晏晏地朝顧節走來。
那笑意,顧節太瞭解了。滿滿的算計,和狡詐。
那傢伙道:“顧律師的弟弟長得真可愛。”
顧節問:“你來幹什麼?”
那傢伙道:“只是經過,問路,倒是不知顧律師住這兒。”
虛假!
笑裡藏刀,顧節覺得刺眼,看向小孩的表情,他自己不知,有多猙獰。
他才驚覺,這個小孩的美好都是假的,這個小孩對他的愛也是假的,這個小孩,要阻礙他,要害他。
他,差一點,就栽了。
小孩心跳到嗓子眼。第一次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害怕。
兩人隔了玻璃,玻璃上一道裂縫,吡哩吧啦就著那條裂縫延伸,無數的縫隙瘋狂地滋長,整塊玻璃畫了美麗的透明圖,卻是再不能修補。
小孩無聲地搖頭,對上顧節已經瘋狂的指責,雙膝無力地癱下。
好像有什麼,會碎裂。
知道顧節要指責他什麼,必然不是他能承受的。
顧節道:“好,真好。你厲害得很,我真真一點看不出來。”
顧節又道:“那傢伙安插…你來的?偷取資料?還是要我身敗名裂?”
小孩眼眶太小,眼淚盛不住,一潑一潑地往外湧,他沒有辦法用手去接。
你信我不信。
小孩已經問不出這句話了。三年,他把這人放到自己之上,什麼都付出了,換不來他的一句信。是他太無能,還是他太不值。
他記得那個溫柔的節哥哥,那個紅臉給他攬毛巾的節哥哥,那個接住光著身子自己的節哥哥,那個床榻上耳鬢廝磨的節哥哥,那個數著錢也不讓他餓的節哥哥,那個用吻哄他不哭的節哥哥。
心枯了,他再哽咽不出一句。
也罷,就剩命,要就給予你了。
顧節道:“滾!”
小孩像條癱了腳的老貓,頂著牆一挪一挪地,艱難地站直,絕了堤的眼睛灰暗地,像布了烏雲的陰霾,看不真切這個叫他滾的人。
不曾不曾,再聽過一句話,比這個字更裂了他的靈魂。
飄飄搖搖的一片枯葉,在顧節眼前掃過,更像被風吹了而去。
他若不抓,枯葉將飄到不再能尋到的地兒去。
顧節心慌意亂,抬手,卻又終只勉強手指點點。
如果小孩是無辜的……不行不行,明天就是開庭,如何能讓潛藏的威脅留在身邊。如果,如果小孩會背叛他……如果,如果小孩一直在欺騙他……
枯葉終於被殘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