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是不一樣的,陸凡想,阿煥的可愛總是清爽的,純粹的,甚至帶著那麼些許隱匿於內的驕傲和矯情,這似乎是矛盾的然而又很和諧的存在於阿煥身上。可也許正是因為那些純粹的東西,才讓陸凡難以捉摸。
想法複雜的人可能真是無福消受那些簡單美好的事物,一是因為他們打從心眼兒裡懷疑純粹的存在,二是因為面對純粹他們多多少少有些自卑。陸凡大概是那些胸有城府的族群中不一樣的個體,他有驕傲的資本,對自己的複雜世故從不掩飾,對純粹的事物又有著真誠地嚮往。只可惜,現在還是可望而不可及,可及而不可褻玩焉。
他一時又覺得心情有那麼些回落,朝著伍曉航笑了笑,嘆氣道:“也是,若是心理學那麼有用,我就跨專業考研,再沒有什麼比讀懂人心更難的了。”
“也不盡然。”伍曉航低下頭攪拌著烤肉醬,“讀心是難,可是最難的恐怕是偷心吧。”
陸凡想這孩子有意思,拿起啤酒和曉航的杯子碰了一下,“哥們兒,估計我真得跨專業了!”
顧唯一邊嚼著肉一邊也拿起啤酒和兩人碰杯,“你丫就老老實實等著學校保你的研吧,還跨專業呢?跨世紀吧你!”
伍曉航問陸凡:“你打算考別的學校還是直升本校的研?”
陸凡摸了摸下巴說:“我還沒想好讀不讀研。”他不是敷衍,是真沒想好,一方面讀研之於他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忽然被提起來,他有些惶然,再一方面他也沒什麼經濟壓力,工作還是不工作也沒有搬上臺面正式考慮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老早就不想呆在省城了,不管是去外省工作也好上學也好,總之,他要逃的遠遠的,遠到不至於常常要看見他爸那張抑鬱的臉,以前是要從他媽身邊逃開,現在是要脫離他爸的陰影,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註定不能安放在某處叫做家的地方,那個地方無論在雅鎮還是在省城,都沒有可以讓他傾注情感的一隅。如果不能讓人留戀思念,家就是個沒有溫度的空房子,再大再好看也無法收攏陸凡那顆早已習慣漠視的心。
十七
“你就象一朵鮮花,
溫柔、純潔而美麗,
我一看到你,
哀傷就鑽進我的心裡。
我覺得,
好象應該用手撫摩你的頭,
願上帝保持你永遠
純潔、美麗而溫柔。”
陸凡看到阿煥時,總下意識地想起這首海涅的詩,他記得他的母親過去常常朗誦,用英文,韻律也是極美好的。幼時,他還聽不懂英文的時候,母親總是一字一句的解釋給他聽,“‘Oh,you like a flower’就是你好像一朵鮮花。”後來,他的母親又有了一個孩子,女人也是這麼教那個孩子說:“‘Oh,you like a flower’就是你好像一朵鮮花。”,陸凡便在心裡快速地接茬:“插在牛糞上。”
陸凡對他的繼父談不上喜歡或者討厭,一個年逾耳順的糟老頭子,一具雞皮鬆肉的胴體,對他產生不了任何的吸引力。他不戀老,也不戀父。認真說來,也許是有點“俄狄浦斯情結”,他從前就挺喜歡他的母親,一個溫柔、堅強又獨立的喜歡唱歌劇的女人,他的繼父就是她的業餘聲樂老師。
情結自然不能等同於愛情,況且陸凡對他母親的愛也不是巫山雲、滄海水,從他十四歲離開母親重新回到父親身邊後,那份親情便慢慢褪色減質,最終潛藏在心底不再時常想念。陸凡的父親是個轉業軍人,和老婆離婚後就辭了交警的工作,到省城和老戰友合夥做生意,對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來說也算小有成就了。
倘若只是拿理念不和、興趣不同來做託詞解釋他們的離異,陸凡還可以理解,關鍵是這個理由似乎是唯一真實確鑿可信的理由,他以為他們仍是相愛的,只是沒法生活在一起罷了。
如果他們的婚姻意味著,每天都要為了彼此的行為不合己意而起爭執,每天都要哭鬧的死去活來,每天都要互相欺騙以求安寧,那麼這麼牽強不如好聚好散。古語所謂“離之雙美,合之雙傷”,不要說維繫中愛有多深情有多濃,到頭來撕破臉擺到檯面上,不過就是一張紙一個孩子。
陸凡並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妨礙兩人另闢新徑,更不願意做一個失敗婚姻的砝碼。很小的時候,他便開始觀察他們的牽絆,他可以感受每一道裂縫的作用力,它們的反覆,它們的時強時弱,以致最後的分崩離析。陸凡起初選擇了愛唱歌的母親,他和那個軍人出身的父親是不大交流的。可是後來,母親很快嫁給一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