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依舊是在贑仁離開之前的那個位置上,只是他已經不是坐著了,而是躺在了地面上,臉色是如同死屍一般的灰白,雙他呼吸急促,聽上去似乎是隻有出的氣了,跪在他身邊的女官伏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之後,他的眼睛才慢慢的張開了來。
看見兒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天皇動了動嘴唇,卻沒能說出什麼來,看著眼前瀕死的父親,贑仁只覺得自己的雙腿沒來由的一軟,咚的一聲就直直的跪了下去。他握住父親那抖得十分厲害的手,淚流滿面:“父皇……”
看著他哭,天皇突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嘴唇又開始動了起來,這一次,贑仁聽見了他說的話,那是嘶啞的,斷斷續續的,重複著的“不要哭”三個字,然後那聲音又小了下去,贑仁湊上前,將自己的耳朵貼近了他的嘴唇,這次,他清晰的聽見了那話:“對不起……”
贑仁抽回自己的身體,楞楞的看著他。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但是喉頭哽咽,什麼都說不出來,當他覺得那原本用力握住自己的那算雙手突然鬆開並猛的往下滑的時候,他才明白髮生了什麼。
“父親……”他呢喃著這個詞,這就是他之前想說卻未曾說出來的詞。
對不起!?……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侯昱上前探了探天皇的鼻息之後,道:“天皇已經晏駕了。”
他的話一出來,在場的女官和大臣們開始哭了起來。在一片哭聲中,有女官拿來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的帕子開始擦拭天皇的身體,贑仁則是不發一語的低著頭,侯昱有些擔心的拽了拽他的衣角,卻聽見了他的自言自語。
“每次都是這樣……您總是這樣……逃避著,然後把所有的事都推給別人……這樣的您……我怨恨著……”贑仁自言自語的說著,當女官們將白布蓋到天皇身上的時候,他卻如同發狂一般的撲倒了天皇的身上,將那白布扯開,並抓著他的身體使勁的搖晃了起來,“我恨你!!!父親!!!”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什麼要把我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摧毀?
這樣的你……我真的好恨……我恨您啊……父親……我唯一的父親……
如果您真的是愛我……就請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見此情景,侯昱想要上前將他拖開,卻被人拽住了,回頭一看,是足利異熾。足利異熾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去動贑仁,侯昱愣了一下,轉頭看這個情緒已經失常的孩子,前傾的身子收了回來。
如果這個時候,不能讓他痛快的發洩出來……那麼以後將怎麼辦……
第六十二章
天皇晏駕後,最首要事就是大殮。在連續七日不停歇的法會後,裝著天皇遺體的梓宮被運到了京都外專門為歷代天皇進行火葬的大殮之所,在那裡已經搭好了方便天皇靈魂通往天戶巖的祭臺。
照例的,和尚們誦唸著往生咒和地藏王菩薩經,以西方諸佛之名義引領亡魂,而陰陽師們則是搖動著幡旗,供奉泰山府君恩澤上院。
贑仁身著黑袍站在眾大臣之前,在陰陽頭安倍有世的引領下念起了供奉給佛祖和泰山府君的願文:“三界源生,幻化不留;四生因起,電泡即滅。聖也不免,何況凡夫。逝水藏舟,良有以也。念亡法子,性是顏回,命則蜉蝣。法味未飽,那始闕養。待我過時,自有傷心之恨,望我違時,必致喪明之泣。誠自襁褓,恩過耶孃。不患向死之徒,唯悲在生之苦。恭惟髮膚之分,至造無垠;劬勞之恩,昊天罔極,特此發願朝山,求諸佛加持,所願籍此善業,歸承本尊。”
誦唸完畢,陰陽頭安倍有世接過他手中的願文焚於祭臺前,然後將燃燒著的火把遞到了他手裡。贑仁看了一眼那桐木所做成的梓宮,手裡的火把怎麼都放不下去,見他有所遲疑,安倍有世提醒道:“殿下,請送天皇陛下最後一程。”
……這是他的最後一程……
贑仁看了看手裡的火把,又看了看那梓宮,笑得有些無奈,只是他終究將那火把塞進了祭臺下的木材之中。然後,他轉身看著身後那些哭得肝腸寸斷的大臣們,他覺得自己聽不見他們的哭聲,耳邊那呼呼作響的風聲,颳著火苗,卻是顯得異常的突兀。
看著那紅豔的火舌一寸寸的吞噬著木柴,而後又舔舐著梓宮底部,原本一直表現得情緒很穩定的贑仁卻突然像發瘋一般的衝向了祭臺。所幸足利異熾在一旁眼疾手快的將他拽住,並死死的抱在懷裡,才沒能讓他一頭撲進那火堆。
風助火勢,很快的,火勢越來越大,當梓宮被躥騰起來的火苗給吞噬,併發出了噼裡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