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鏗想了想,“算了,他們來也就是看看我的病情如何,太醫應該告訴他們了。若是有要緊的事,他們自然會來稟報。現在天寒地凍的,如果沒什麼大事,就不必叫他們在這冰天雪地裡跑來跑去了。”
“好。”蔡霖輕聲答應著,看到晏九捧著藥碗進來,便伸手接過,送到唇邊嚐了嚐。藥熬好後已晾過,冷熱正合適,他便將藥碗遞到歐陽鏗面前,喂他服下。
以前都是蔡霖臥病在床,皇帝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此時倒過來,歐陽鏗渾身無力,蔡霖溫柔照顧,屋中氣氛卻更見旖旎,皇帝的心裡也更覺欣慰。
想到昨天夜裡蔡霖及時發現他在生病,趕緊叫人來診治,他不禁笑道:“幸好有你在,不然得拖到今天早晨,他們才會發現朕在生病,不能及時用藥,只怕沒這麼快就能把病情壓下去。”
蔡霖也笑了笑,“那是你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
歐陽鏗難得被他調侃,忍不住握著他的手,高興地說:“是啊,上天把你送到我身邊,果然對我很眷顧。”
蔡霖就這麼一直陪著他閒聊,談天說地,卻就是不提之前才發生的那些人倫慘劇。
或許在別人看來,皇帝富有四海,權傾天下,什麼都有,可在他眼裡,歐陽鏗能夠擁有的東西甚至還比不上普通平民。現在,蔡家大仇得報,他也將不久於人世,恩怨情仇盡歸塵土,他的心境變得很平和,能夠多活一天,便珍惜這一天,什麼也不爭,什麼也不求。
太后突然消失,金嬤嬤隨後在廷尉衙門得皇上恩賜,准予自盡,接著慈寧宮中人也都不見了,此事詭異無比,而皇上聖旨中提到“先帝遺詔”,又不準臣子議論,因而那些大臣只敢躲在家裡,與三兩知己好友談論幾句,明面上誰都不敢提,更不敢打聽。而受到此事震懾,群臣在早朝時也都謹言慎行,沒人故意出難題,讓太子歐陽拓感到比較輕鬆。
皇帝養病的這幾日,朝中風平浪靜。幾位重臣曾經進宮來探望,歐陽鏗也接見了。他們不敢讓皇上勞神,因此也沒談政事,只是問候了幾句,心意表達到了,便告辭退出。歐陽拓與歐陽平也來過,歐陽鏗對他們的態度很和藹,聽他們稟報了一些重要的政事以及處理意見,感覺沒什麼問題,便鼓勵誇讚了幾句,讓太子不必有太多顧慮,只管放手去做。
歐陽拓聽著父皇難得的誇獎,看著蔡霖坐在床邊的平靜身姿,心中悲喜交集,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圈,倒像是他病了一場似的。
關於柳誠一案,歐陽拓和歐陽平都不敢擅專,讓柳仕逸直接去向歐陽鏗稟報。這些日子以來,柳仕逸承受著巨大壓力,父親罵他忤逆不孝,母親在他面前哭得幾度昏厥,弟弟跪下求他,就連公主也要跟著跪,被他拼命攔著才沒跪下去。家裡的叔伯長輩輪番來找他,都是要他看在父子親情的份上,去向皇帝求情,柳氏一族願傾家蕩產,為柳誠贖罪,也願意全族去向蔡霖賠禮道歉,求他寬恕。一邊是公義良心,一邊是生恩親情,他深受折磨,寢食難安,幾天下來,瘦得簡直不成人形。
蔡霖看到他,不禁吃了一驚,“柳兄,你這是……病了?”
柳仕逸苦笑,如果真的大病一場,只怕還好一些,就可以不參與辦案,不用面對這樣艱難的抉擇了。他不是沒想過裝病,甚至可以只穿單衣站到外面去,生生把自己凍病,可這分明是欺君,對柳家也沒半分益處。柳誠罪孽深重,肯定逃不過一死,換了誰來辦案都沒有分別,只怕還會判得重一些,凌遲、腰斬都有可能,有他在,頂多判個斬立決,給父親個痛快,也算是盡孝了,但他卻得一生揹負殺父之名,受旁人指責,被親人唾罵,終身不得安寧。
蔡霖看他神情黯然,臉色蒼白,立刻明白過來。他想了一會兒,終於什麼也沒說。本來他是想要殺盡柳家滿門的,可就因為他們家竟然有柳仕逸這樣的人,他便決定罷手,只要柳誠血債血償,從此恩怨兩清。柳仕逸有柳誠這樣的父親,是他的不幸。想到蔡家無辜被害的那些冤瑰,蔡霖並不覺得殺柳誠有什麼不對,那是他應得的下場。
兩人默默相對,過了好一會兒,蔡霖才微微低頭,輕聲說:“柳兄,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實你完全可以不辦這件案子,我可以幫忙勸勸皇上,把這案子給別人辦,這樣你就不必太為難了。你看好不好?”
“謝謝。”柳仕逸雙目佈滿血絲,顯然已經有幾夜不得安眠。他閉了閉眼晴,低低地道,“文暄,我家對不住你,愚兄實在無顏見你。”
“那不是你的錯。”蔡霖溫和地看著他,“你為我家案子嘔心瀝血,且清正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