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人海灘上坐下,抓了一把潮乎乎的沙子,怎麼攥捏它就是怎樣的形狀。人生也是這樣被塑造的吧?秦浪想。被一雙無形的手。
太陽已經西斜了一些,天卻還是那麼熱。在海邊更加不舒服,又熱又潮。可在這樣的不舒適裡,秦浪卻有些昏昏欲睡。他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明知這樣去打盹很不安全,但就是沒法剋制那旺盛的睡欲。頭越來越沉,埋進了兩腿間,因為姿勢極其不舒服,他索性躺到了沙灘上。身下的沙子被太陽烘烤得滾燙,但秦浪不願意向下,沒力氣是其一,越靠近海沙子越溼是其二。
就這樣不知睡了多久,秦浪被一種從高處墜落的感覺驚醒,就是那種進入深眠前時常會出現的墜落感,然後他就結結實實地睡了過去。
再睜眼,太陽已經快要被海平線吞沒,秦浪渾身都在疼,沙子不僅跑進了衣服裡,就連本枕在手上的腦袋也躺進了沙地,這會兒頭髮裡全是沙子。一通拍打,一通抖落,秦浪伸手摸進褲兜……糟糕,手機呢……丟了嗎?不對,今天一天都很安靜……
走了很遠才走回停車的地方,車裡也沒有手機,秦浪有點兒著急——一天沒去公司,也不知道有事沒事。這麼直接過去吧,人是太邋遢窩囊了,肯定不行。開出一段,瞧見電話亭,秦浪靠邊停下,給周軼打了個電話。對方接得很快,問他有沒有什麼著急事,周軼說沒什麼,有一些電話找您,但不是非常棘手,我代為答覆了,就是才總下午找了您兩趟,也沒跟我說是什麼事。秦浪說行,我知道了。周軼問他怎麼沒來公司,秦浪遲疑了一下說:早上起來就頭疼,去了醫院。見客戶之類的藉口不能再用了,已經用過好幾次了。周軼體恤地問他現在怎麼樣,秦浪說好些了,然後就收了線。
開車回家,進門他就看見客廳的茶几上扔著手機。摸過來一看,N個未接電話。有公司打的,有客戶打的。施沐晨也給他打了電話。
施沐晨下午去了一趟費彬那兒,哥兒幾個又聯絡起來,自然也少不了商務上的合作。聊得還比較靠譜。因為惦記著寰宇集團的案子,施沐晨謝絕了晚飯的邀約,趕回了公司。企劃案已經提交了上來,施沐晨翻看著,大體上比較滿意。六點半秘書過來敲了敲門,看樣子是準備下班回去了。她拿了幾份檔案給他,都是各部門提交上來需要他簽字的,還有一個快遞信封,說是下午送來的。施沐晨說行你放那兒吧。
秘書走了,施沐晨在企劃案上批註了幾點建議,回郵。然後點了支菸起身,拿過了秘書之前送過來的那堆東西。檔案什麼的放到一邊,他先撕開了快遞信封。裡面還有一個牛皮信封,抽出來是一小疊A4紙。原來是偵探社發來的調查報告。
施沐晨重新拉開老闆椅坐下,先拿過了秦浪那一份。跟他留在公司的檔案基本相符,唯獨有所出入的是高中部分,這部分在他的檔案裡是沒有的。當然也不是一定要有,這可不算九年義務教育。這一部分卻令施沐晨甚是驚奇,他居然高中退學。高一的下半學期就從學校退學了。
另一份資料是那個男人的。他生日那天他們曾去的那傢俱樂部的經理。姓名一欄寫著:陳舟楠。年紀比秦浪長几歲。經歷上就更……居然因為賣淫被抓過。更神奇的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曾起訴五個男人對他進行雞姦行為。據這份資料說,這個人常年混跡於一些高階俱樂部,從事特殊服務。“孤島”這間俱樂部的投資人是個實業家,跟他父親相差不了幾歲。
煙燃燒到了尾部,施沐晨碾滅在菸灰缸裡,並起身拿了這疊A4紙走到碎紙機旁,塞了進去。機器聲惱人得很。
給自己倒了杯酒,施沐晨陷進了沙發裡。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巧合發生,但顯然,他遇上的這一遭,不在巧合範圍裡。秦浪不是碰巧和那個戴狐狸面具的男孩在同一個位置有同樣的痣。他就是他。毫無疑問就是他。一切都是這樣地說明著。那時候他多小啊,還那樣的瘦弱。
酒順著喉管流下,辛辣的感覺蔓延至神經末梢。
都合理了。
秦浪那天不自然的態度,輕蔑的語氣,事後的失神與恍惚。
我被人強暴過……很早以前。
那真的是強暴,施沐晨想,當時的他是那樣地驚恐,那般地拼命抗拒。
認識了不好的人,也因此遭遇了本不該遭遇的事。
最近秦浪跟他聯絡又開始冷淡起來,簡訊不回是常事,電話也經常不接。更別說見面了。半個多月了,他一次也沒從大連回來過。說過去找他,他總是操著疲憊的調子說:還是我找時間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