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出口,趙熙寧的羽絨馬甲再也脫不下來了。薛只隨即就鬼靈精怪地把自己的外套給了冷延,然後毫不客氣地抓過趙熙寧的馬甲穿上了。
等時間耽擱得差不多了,趙熙寧才去到另一側的站臺。冷延跟薛只目送他離開,又錯過了一班擠滿了人的地鐵。
薛只看了眼目光陰沉的冷延,直覺告訴他今天他的心情並不好,於是就這麼隨口問了一句:“最近……你和霍啟森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冷延回過神來,無聲地搖了搖頭。
薛只想起那天的所見,躊躇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冷延……你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會不會也想跟女人結婚?”
列車呼嘯而來,冷延跟著人潮湧入了車廂,狹小的空間裡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流。
晚上的時候,冷延在電梯裡遇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按了與他相同的樓層。她站在他身邊,冷若冰霜地盯著他,冷延寒暄地笑了笑,走出電梯,取出鑰匙。那個女人就跟在他身後,似乎在等他開門。
冷延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你來找霍啟森?”
“不是,我來找你。”
一個半小時以後,當冷延把女人送出家門的時候,仍然有一種錯覺,就好像剛才只是親身經歷了一出肥皂劇。他從來沒有預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霍啟森總是毫無徵兆地賦予他驚喜與意外。
他坐在沙發裡,泡了一杯濃縮的黑咖啡,整理腦海中的碎片。事情似乎就像不該發生的那樣悄然發生了。霍啟森從未告訴過他,他結過婚,甚至,還有一個兒子,然而冷延卻談不上有多難過,更多的只是單純地感到自己的缺失,他對霍啟森的過去幾乎一無所知。
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裡,總有些事不能遂人心願。對於未來,冷延想得很少,但在現實面前,還是禁不住問自己,若干年以後,會不會也像霍啟森那樣找個女人結婚,至少,要給父母一個交代。到了三十歲的年紀,對於一個生在這片土地長於這片土地的同性戀來說,總要面臨這樣世俗的危機,不是每一個家庭都像李安的《喜宴》那樣,能獲得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至少冷延沒有如此幸運,能為霍啟森出那樣的餿主意。
門外忽然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霍啟森進來,徑直走到他跟前:“送洗的羽絨服已經替你取回來了。”
冷延溫存地笑,蜷在沙發裡一動不動:“我冷。”霍啟森把暖氣開啟,然後拿過邊上的毛毯替他蓋上:“餓了麼?想吃什麼?”
“蛋炒飯。”
霍啟森什麼都沒說,很快廚房裡傳來了油鍋的滋滋聲。冷延把頭靠在軟軟的墊子上,感覺每一次呼吸都是溫暖的。就這麼情不自禁地打了個短暫的瞌睡,醒來的時候,霍啟森已經不在了。茶几上放著保溫飯盒,開啟的時候一陣飄香。
第27章
冬天是一年的盡頭,意味著你又老了一歲。
江尚軒明白,人的一生當中會遇到很多個坎,有的你可以選擇繞著過,有的甚至能蒙上眼就這麼視而不見地磕過去,但有一件事你沒法跟它擰著幹,那就是一去不復返的年華。時光就像一把刀,把你削成一件連自己都認不出來的消耗品。到了三十多歲的年紀,想要獨善其身已經變得越來越艱難,即便你信誓旦旦安於單身一輩子,老一輩也堅決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最終被剩下。你不能否認他們所做的一切是出於好心,所以江尚軒深表理解地赴約,在他看來相親並不意味著妥協,而是化解困境的一劑速效良藥。
面前的年輕女人溫婉漂亮,是他媽親自嚴格把關,從紛繁複雜的人脈關係中所尋找出來的潛力股。江尚軒面帶笑容地聽著對方靦腆地介紹著自己的情況,然後以從容的態度給予回應,既沒有傳達出多少直接的暗示,又顯得循序漸進,留有了不少想象的空間。至少,如此一來,對母親以及他那位剛從兒子是同性戀的事實中振作起來的阿姨來說,也算有了一個交待。至於今天以後,自然是可以沒有以後的。
服務生端來了飲料,卻擺錯了位置,江尚軒抑制著對於草莓奶昔的厭惡將玻璃杯推到對面,女人有些緊張地接過去,手指相觸地一瞬間,江尚軒閃電般地縮了回去,嘴角溫柔地一笑:“對不起,我得去一下洗手間。”
女人愣了一下,臉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像每一個有幸與江尚軒共進晚餐的女性一樣,被這個表面上完美得無懈可擊的單身貴族所傾倒。趁著他離開,取出化妝鏡補了點妝,再抬頭時卻發現面前坐了一個不相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