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處大牢?”
鴉片在方路傑身體裡面持續升溫,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他聽著那軍管的話,感覺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他整個人的身體好像都不復存在了,全世界裡只剩下他一縷光禿禿的的靈魂,在無拘無束地隨風漂流。“真美……”
那軍管嗤笑一聲,“當然美了,你以為現在那麼多人為了這黑乎乎的大鴉片傾家蕩產是為什麼?不就是圖現在你看到的這些‘美’?”其實他心裡還是很驚歎於方路傑這個人,牛筋的鞭子打了不為所動,上等的鴉片誘惑不為所動。
這個人看上去斯文沉靜,天生一副世上絕有的面目。對生死不拒,對軟硬不拒,對愛恨不拒。“是不是別人對你做什麼你都照單全收,一點不含糊?”
方路傑臉高高地揚起來,對著頭頂上昏黃的燈光。眼睛已經不能清楚視物,但那一縷淡薄的微光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深深地打動了他。“看情況吧……”他對著那燈光微微地笑。“好比現在,我是拒絕你的審問的。”
“你還真誠實。”那軍管嘆氣。“我真是要勸你一句,做人別太正直,沒用的,你圖什麼,最後毀掉的還是自己。”
“這話……聽著有些熟悉……”
“不奇怪,你這樣人,一定有人對你說過差不多的話。”
“嗯,我想起來了。那人是這麼說的——年輕人,大姐姐在這勸你一句,這世道,太正直了不好,容易碎,啊?”他學著那個濃妝女人的口吻,臉上帶出淡淡悲傷的笑容。“我記得是什麼時候聽過的,是我去找小五的那次。我看見他的腿被人砍了,一條腿只有一截空蕩蕩的褲管,血都流到地上了……我可憐他,我幫他付房租,我揹他回屋子……可是我換不回來他那條腿……”
“這不就是人生嘛,你該慶幸,砍掉腿的人不是你,而不是可憐那個被砍掉腿的人。當然了,如果你能這麼想的話,現在也就不會在我這兒了,對不對?”
“你跟我說說你們少將軍的事吧?現在鴉片還沒過去,你大概不會對我動手吧?”
“你倒是不一般的聰明。不過你居然會主動關心起別人的事,倒不太像你這樣人做的事。”
“為什麼不像?我是看上去就很無情的人對不對?”
“不,你這樣人應該說是太可悲了,尤其是活在這個年代裡。”
“為什麼呢?”
“你這樣人對於知道的事情一定都是放不下的,對所有的事情總是照單全收。知道多,管的就多,最後肯定是保不住自己的。可人都是有自保意識的,所以你表面習慣不聞不問,讓自己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
“噢,是這樣啊……呵呵。”他忍不住笑一聲,“這話我好像又聽過。大上海時,何二爺說的。他問我——‘方路傑,你認為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你到底想救多少人?在救這些人之前,你能確保先保得住自己嗎?’”
“道理本來就差不多,就看你願不願意聽而已。其實我挺看重你的,就趁現在多跟你聊聊,稍後是怎樣,你就別怪我了。”
“嗯。我明白。”
第二十六章
張並生在自己的房中徹底不能安寧,雙眼沉浸在一片自己刻意保持的黑暗裡,竟沒有一刻不漂泊著悲傷的顏色。
“少爺,怎麼不開燈?”女管家走進來開了他房間裡的燈,昏暗的房間裡立刻充斥了有些刺眼的黃色的光。張並生坐在靠窗的沙發裡,手臂抬起來橫在臉上。
“晴嬸,不是說了晚上不吃飯了,不用來叫我嗎?”他很疲憊地說。
“丫鬟跟我說了,可是今天是夫人親自做的晚飯,特地為你做的。”
“我不餓,吃不下。”
“少爺有心事。”
趙秀晴在張並生身邊站著,伸手從旁邊的沙發上取了條毯子,給張並生蓋上。“有心事的話,說出來會好受一些,總在自己心裡壓著會更難受的。”她嘆口氣,憐惜地望著張並生。“別委屈自己,你已經委屈的夠多了。”
張並生沉默了片刻,雙眼中始終帶著掙扎。他掀開毯子站起來:“不行,我要出去。”他開啟門,手握著門把手時稍微地猶豫了一下。
在他猶豫的那短暫一瞬裡,他心裡是掙扎的,像是漂浮在世界的兩個極端,搖擺不定。但是他想趙秀晴的話是對的。於是他像下定決心一樣,對自己說:“委屈誰也不要委屈自己,這麼多年,你不就是悟出來了這個道理嗎?”
…………
“我們現在這位少將軍其實是當年將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