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是去年年底的時候越茗花十文錢從街上買來送給查三省玩的,沒想到這廝現在還掛著。
越茗閉眼,眼不見為淨。
“茗兒要喝什麼茶?”查三省問。
越茗說:“最近一直在喝鳳凰單樅。”
那是好茶,在京城裡出二兩黃金也沒地方買去,查府就算有也不會拿出來待客。
查三省笑道:“茗兒,那茶何其金貴,我們這種寒門薄戶怎麼會有?”
越茗一聽,開始耍流氓:“查公子,你這裡要算是寒門薄戶,那我就該跟著我爹上朱雀大街上賣茶葉蛋去!你爺爺五十幾歲就入閣拜相了,天底下的好茶葉,先孝敬皇上,接著就都往你們查府裡塞啊!”
一手將胡瓜抓過來,往查三省身上一推:“胡瓜,你陪著查公子去,我要喝好茶。”
查三省的臉都氣白了。
“茗兒,我這就去給你弄茶。”用力地甩了甩袖子,就往門外走。
越茗朝胡瓜拋了個眼風,胡瓜會意,跟著查三省出去了。
“相公,走,咱們看熱鬧去。”越茗拉過一旁磨刀的屈鶴,躡手躡腳跟在查三省和胡瓜的身後。
屈鶴把被越茗緊緊抓在手心裡的衣角扯回來:“你自己去吧!”
越茗知道他脾氣耿直,不願意跟著他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又是十頭牛也拉不回的倔,索性不理他,自己一個人踮著腳尖去了。
查三省走在前面,胡瓜垂著頭走在後面。
胡瓜忽然叫了一聲:“查公子!”
查三省回頭不解:“胡瓜,什麼事?”
胡瓜的聲音蔫下去:“沒事……”
又走了一段,胡瓜忽然上前抓住查三省的手臂,又叫了一聲:“查公子!”
查三省問:“胡瓜,又有什麼事?”
胡瓜紅著臉,支支吾吾了半天,冒出一句:“我想……”
“我想……”胡瓜的眼淚忽然噼裡啪啦掉下來,後面半句話哽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胡瓜,你哭什麼?是不是茗兒欺負你了?”
胡瓜斷斷續續地聲音:“我們……少東家……待下人一直很好,他從來不欺負人……一直都是小花雕陪在他身邊的,今天他帶我來,是想讓我和查公子說清楚一件事情。”
“什麼事?”
胡瓜突然跪下來,給查三省磕了一個響頭:“查公子可記得這半年間,你一共喝醉過多少次?”
查三省擰了眉:“不知。”
“這半年間,你一共喝醉過三十一次,你每次喝醉時,都是我給您熬的葛根水,那種東西解酒;您換過二十六套衣服,最喜歡的顏色是藏青色,因為這二十六套衣服裡有十七套是藏青色的;您最愛蘭花,因為您的扇面上總是畫著蘭花,身上配的玉珏也刻成蘭花;您最喜歡的酒是汾酒,可是我怕您喝醉,每次都往您喝的酒裡摻水;您最喜歡聽我說我們少東家的事情,儘管聽了不高興,可是還是喜歡聽;您的掌心有三顆痣,兩顆深紅,一顆淺紅;您最愛吃的菜是……”胡瓜說不下去了,伏在地上大哭。
胡瓜的話裡連“喜歡”一詞都沒有,卻勝過一萬句“我喜歡你”。
原來胡瓜用如此卑微的方式喜歡著查三省。
越茗很煽情地抹了抹眼角,對胡瓜刮目相看——胡瓜啊,你的名字很瓜菜,但是人一點也不瓜菜!
查三省楞了很久,像迴廊裡的柱子一樣杵著,臉上的表情很凌亂,像大風颳過,一片狼藉。
“哎呀,胡瓜……你起來吧。”他把在地上哭得像坨泥巴的胡瓜扶起來,從懷裡摸出手帕小心地幫胡瓜擦去口水和鼻涕泡。
越茗賤笑著,輕手輕腳地摸回來,裝模作樣地斜在躺椅上,看見那邊還在擦刀的屈鶴,忽然想起剛才胡瓜說過的話,於是他問:“相公,我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屈鶴頭也沒抬,冷冷地回答:“白色。”
答對了,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越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平日都穿的像花孔雀一樣,什麼大紅大綠大粉大紫都往身上套,怎麼屈鶴就知道他最喜歡的是白色?!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越茗想問問,看屈鶴興致勃勃擦刀,又把疑問給咽回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吃飯的時辰,查三省來找越茗去吃飯,他的神情已經相當淡定了,絲毫看不出剛才的慌亂,胡瓜畏畏縮縮地跟在他的後面,眼圈腫得像魚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