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剛剛挑破了月餅上的那一層薄皮,裡面的味道就溢了出來,飄到房樑上打了好幾個圈,在每個人的鼻子底下都鑽了一遍。
“好餅!”
所有人都說。
梨花苑是城北的一家戲園子,崑山的慶雅班常年駐紮。
梨花苑在京城戲園子的地位就相當於饕餮樓在酒樓中的地位,出入的都是香車寶馬,裡面沒有碎銀子,掏出來的都是一張張紅底藍邊的銀票,有錢人!
越茗坐在樓上的雅間裡,閉著眼睛聽戲臺上那個新紅的閨旦依依呀呀地唱《長生殿》,只見他穿著像個臍橙似的在臺上水袖翻飛,唱的期期艾艾。
手指頭在桌子上順著節拍輕敲,鼻子裡跟著哼哼。
“花搖燭,月映窗,把良夜歡情細講。莫問他別院離宮玉漏長。”
“願似他並翅交飛,牢扣同心結合歡。”
“夜來承寵,雨露恩濃,不覺花枝力弱。”
桌子上放了幾樣時興的糕點和一小壇紹興陳年花雕,罈子上面的封口開了,清冽的酒香溢了出來。
“哎呦,越公子,奴家想死你了。”一個香豔的聲音從越茗的身後響起。
越茗抬了抬眼,看見一張擦了三斤宮粉的大臉湊在自己的面前,那張臉上的一雙眼睛黑亮亮的瞅著他。
“馮老闆,一年沒見,你的粉越擦越厚了。”越茗笑著說。
來的人的是梨花苑的老闆,慶雅班的班主馮程程,一個男人,一個很孃的男人,一個從來都把自己成為“奴家”的男人,今年已過了不惑之年了,卻還是徐郎半老風韻猶存。
他一步一挪,如入雲端,硬是把自己四平八穩的一雙大腳走的像是裹著三寸小金蓮,時不時還要西子捧心一下。
連說話都帶著唱戲的腔調,九曲十八彎,一個老長的拖音,每個字都咬的像是杜麗娘在吃瓜子,又香又脆又膩人。
馮程程抖了抖手上的帕子:“越公子,您現在真的稱得上是稀客啊,一年也就見你這麼一次,敢情奴家這小小的梨花苑裝不下你這麼大的佛,還是越公子嫌奴家老了伺候不動人了,哎……”說罷,作勢扣了一下眼角,不知拭下的是眼淚還是眼屎。
越茗媚笑:“馮老闆這話說的,我不來這裡的緣由你還不知道嗎?揭我舊傷疤,該罰。這罈子酒是我從饕餮樓帶來的花雕,你喝一盅我才放你。”把桌子上的酒罈子往馮程程的身邊一推,又轉過臉去聽戲。
“馮老闆,你們慶雅班的紅角真是越來越不行了,這唱腔這身段,嘖嘖,也就配在如花的身邊端端水遞遞茶打打雜,現在居然還能做梨花苑的臺柱子,也不嫌丟人。”
馮程程翹著蘭花指,端著小酒盅,手裡的帕子往越茗的臉上一揚,笑道:“越公子,您還說奴家揭你傷疤,您瞅瞅這句話,揭的是奴家的傷疤喲。
誰能和如花比,如花扮的杜麗娘,清豔無比名動京師!他在的時候,梨花苑的門檻三天換一根。幾百兩的銀子請他出去唱一場,還要看他心情怎麼樣?!那時候宮裡的瑜妃娘娘過生辰,特別找了公公們來請,銀票甩出來五百兩,可是如花一句‘人不舒服’就把瑜妃娘娘的大面子給擋了回去。那麼一個神仙模樣,怎麼就走了?誒,天妒藍顏啊!”
陳如花,兩年前的京城第一閨旦,是個漂亮到不似活人的男人,在臺上的時候是鶯鶯小姐,脫了一身戲服是痞子攻君。
這個名字這麼受,擁有這個名字的人卻偏偏是一枚攻;在臺上他和男人談情說愛,在臺下他也和男人談情說愛。
越茗想,要是他沒有碰到陳如花,自己很可能是一個直男,生兒育女,把褲襠裡面的小蝌蚪播種到一個或者是好幾個女人的身體裡,生出一堆兒女,再挑出一個好好培養,繼承饕餮樓。
可是人生如此寂寞,讓他碰上了如花。
十五歲的時候,越茗還是一個處男,約了幾個酒肉朋友上梨花苑聽戲,慶雅班新來的閨旦如花開唱第一場,馮程程發了幾百張拜帖請來許多名流捧場,饕餮樓也得了一張,越子居很想去聽,可是他有一個三缺一的牌局,就把那張拜帖給了越茗,由越茗代他去了。
“如花,哈哈,這個名字太欠抽了,難辨雌雄啊,我去看看!”越茗說。
要是越茗知道後面會發生的事情,就算打斷他的狗腿,他都不會去的。
越茗剛想和馮程程扯兩句如花的往事感傷一下,卻有一個小廝跑上來說:“馮老闆,御史中丞劉大人請您過去說話。”
這個劉大人是馮程程的相好,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