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鬱之看著他不言聲,手中玉佩撰緊了一些。
“況且……”胡穆抬眼一笑,又恢復方才風雅模樣:“溫大人想啊,我們北燕佔領京城,將來那些暗樁遲早會被拔除乾淨。與其留待太子斬草除根,還不如儘早交予在下。胡某若是寶刀在手,安不惜之?”
溫鬱之什麼也沒說,只是飛快的閉了下眼。他心中嘆息,知道胡穆全部說到點子上了。無論是兩國對峙的大局,還是面對胡穆的要挾,他能迴旋的餘地都不多了。若能換得江渉平安歸來,這已經是最低的代價了。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溫鬱之飛快的苦笑了一下,最後問道。
胡穆知道溫鬱之這是答應了,挑了挑眉笑了:“他功夫了得,江湖路子也廣,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我一個小本商人,可沒本事千里押人。”
溫鬱之差點被他一句“小本商人”給氣笑了。
“不若如此。”胡穆最後說道:“溫大人算無遺策,胡某不敢冒險。不若先交予我一半暗樁,胡某發誓定然不損那人分毫。至多十日後武昌之戰便會分曉,屆時……我們再做交換。”
“先交兩成。”溫鬱之討價還價。
“三成。”胡穆說。
“行,三成。”溫鬱之一口答應。
胡穆正準備問店家去要紙筆,讓溫鬱之默寫暗樁身份。可他還未開口,便見溫鬱之從懷中摸出一張對摺著的素白信紙,直接遞了過來。
“原來溫大人早就……”胡穆這回真的有點驚了,隨即便笑了:“溫大人真乃是心思玲瓏之人,胡某佩服。”
溫鬱之沒接他話茬,話已說盡,他抬手飲盡杯中殘茶,乾脆的起身走了出去。
心思玲瓏又怎樣呢?他心裡諷刺的想著:官場經營,攛掇人心,陰謀詭計,這些都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小聰明罷了,只可笑自己年少時還得意洋洋。如今國家危難,還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作者有話要說:
☆、終章
臨安城最後還是被攻破了。
軍報傳來的時候,皇帝緊急召集要員在御書房商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升了一次大朝會,臨安城內只要掛了個職文官武將,無論官職大小,只要沒有巡防任務的,全都來了,勉勉強強也有百十來人。
原杭州知府的比武場搭了個臺子,最上面放了把椅子,皇上還沒來,底下先烏壓壓的站了一群人,一開始只是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後來聲音便越來越大,司禮太監掐著嗓子喊了好幾聲“肅靜”也壓不住。
有尚自渾渾噩噩的,有臉色蒼白如紙的,有身體抖如糠篩的——所有人都惶惶如同驚弓之鳥。
人心浮動已經不足以概括,說通俗點,大概是死到臨頭,天真的塌下來了。
直到一炷香之後,場外傳來一聲:“肅靜——”
不同於宦官尖細的嗓子,這次發聲的是個男音。聲音不算太大,更沒有疾言厲色,卻是極為沉穩,方才還亂糟糟的比武場內一下子便出奇的靜了下來。
所有人不由得伸頭循聲望去,便看到了正從場外走來的一行十幾個人。
這十幾人皆是官職二品以上的朝廷大員。三伏天豔陽炙烤,他們卻全都一絲不苟的穿著最繁複的朝服。他們背脊挺的筆直的走過來,平日或儒雅或圓滑的面孔此時全是清一色的凝重肅殺。
人群靜默無聲,自動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溫鬱之。
溫鬱之只覺得身上那身絳紅色的丞相服既厚且重,裡三層外三層的壓在身上,就如肩膀上的擔子一般。他貼身的衣物已經溼透了,汗涔涔的滴著。可下顎卻繃得越發的緊,背脊也是挺的越發的直。他雙手抄在廣袖之中,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身後跟著六部尚書,一行人彷彿是塊風雨中打巋然不動的磐石。
他們穿過人群,依次站在了百官的最前列,從頭到尾誰都沒有發聲,可方才還亂成一鍋粥的眾人都開始自發的整肅儀容,列隊站好,沒人再說一句閒話。
“皇上駕到——”
一身明黃龍袍的帝王這才緩步走上高臺,百官拜服,黑壓壓的人群跪了一地,山呼萬歲之聲響起,彷彿還是大楚最昌盛繁榮之時。
可也只是彷彿罷了。
這次朝會極其的簡短。司禮官當眾讀了最新的一次軍報——北燕於昨日傍晚攻破武昌,城內守軍彈盡糧絕,九成將士陣亡,守城將領也俱已殉國。而如今臨安城外最後一道屏障已去,城中空虛,北燕戰船已自漢口如長江,不日便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