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自己的結局。
只是,他不甘心。
因為他發覺範雪風看他的眼神,已不再冷漠。
似乎有隱隱的猶豫與不捨。
範雪風刻經三十載,原本是為了讓他早些贖清罪業;可現在,他引路的腳步卻越來越緩慢。
感情,真是個奇妙的事。
如果,能一起走得再久些,或許就能像從前那樣……
疼痛難忍的時候,衛無雙總是這麼想。
傷口恢復的越來越慢,神智也漸漸有些混沌。
想得越多越久,幻覺與現實就越是難以分辨。
衛無雙甚至有時分不清是在痛苦中生出了幸福的幻覺,還是在幸福時不小心夢到了苦難。
這時候,範雪風會低聲喊他的名字。
他看著他,就靜靜的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忽然,快樂的感覺像泉水一樣湧出來,沖淡了一切焦躁與不安。
彷彿是這一生被壓抑的快樂,都在這最後的歲月裡噴薄而出。
直到一日,衛無雙精疲力盡的倒在滂沱大雨中,任銀鏈般的雨柱抽打著他被落石碾碎的身軀。
他沒有範雪風那般的神通,所以只能以血肉之軀,去推擋那砸向山下茅草屋的落石……
單手撐著竹骨紙傘的範雪風,緩步走到衛無雙身前,微微傾下身,看著他孩子氣的張嘴接著雨水,笑得十分開心。
“你在笑什麼?”範雪風輕嘆了口氣,伸過傘為他遮雨。
衛無雙聞聲睜開雙眼,晶亮的眸子裡笑意滿滿:
“……這雨水……真甜……”
範雪風垂下了目光,淡淡說道:
“這是最後一次了。”
衛無雙歪著頭看了看四周:
“那……你帶我離開這吧……”
說完,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這兒有……有井口粗的大蜈蚣……”
範雪風也笑了起來:
“你怕?”
衛無雙艱難的點點頭:
“嗯……我最怕蜈蚣了……咬人可疼……”
範雪風伸手拂過衛無雙的殘軀,紫光明滅後,原本血肉模糊的傷口變得完好如初。
而破碎血汙的衣袍也換做了錦繡的月白長衫——
那是初見時,他身如皎月,卓然而立。
他彎腰將他抱起,舉步踏出一片輝光,再一步,便是熟悉的琅嬛福地。
聞著醉人的花香,衛無雙緩緩的張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奼紫嫣紅。
略一歪頭,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他的懷裡,於是心滿意足的蹭了蹭,打了個哈欠:
“雪風,我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
“嗯?”
“又長,又難過。夢裡,羽死了,你也不理我。然後就是漫長的疼痛,真疼的我要死……最後還被石頭砸得稀爛!慘
不慘?”
“……忘了吧。”
範雪風溫柔地摸著他的臉,輕聲說道。
衛無雙側過頭,吻著他的掌心:
“你說要陪我歸隱山林?”
“嗯。”
“那我耕地你織布,好不好?”
“嗯。”
衛無雙笑了一陣,忽然靜下來,凝視著範雪風的雙眼。
許久,他才清晰而堅定的說道:
“雪風,我愛你。”
聞言的剎那,範雪風眸光一閃,凝結了笑容。
“你呢,也愛我嗎?”
範雪風沉默著,沒有回答。
衛無雙便固執的等,不肯移開目光。
範雪風看著衛無雙眼中的深情與期待,看著那生命的神采正漸漸渙散,忽然心中一窒,微微點了下頭。
終於,衛無雙疲勞已極似的闔上雙眼,輕聲笑道:
“我贏了。”
“你——”範雪風一怔,隨即苦笑道:“死到臨頭,還惦記輸贏。”
等了片刻,不見衛無雙開口,範雪風只好認賭服輸:
“說吧,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
“衛無雙?”
見懷中之人毫無反應,範雪風忽然面色一變,抬手結印,按在衛無雙印堂——
過了許久,衛無雙才緩緩睜開雙眼,只是這一刻,他的眼中一片空茫黯淡,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