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同柳斷笛一道去了柳府。柳斷笛的府邸在京城許南面,幾近城郊,也不止一次被四皇子打趣,‘你堂堂從一品的朝廷大員,竟奔波忙碌地比市井常民還來的辛勞。’,但他生性喜靜,縱然有力,也改不掉這般性子。再者,居這處似乎有兩年了,於情於私都不想另建府邸,四皇子便也默許,不再勸數他。
清晨的巷景是極好的。
攤販為了養家,早早起來架火灶,淬火燃。而彼時爐煙還未燒熟,沒有鋪天蓋地地黑氣。偶有幾人低語,但不嘈雜。一副饗客協協,人也樂得其所。稍有沕穆之息,卻也不甚察覺。幾片碎葉括在馬車頂上,發出簌簌聲。柳斷笛向來不僱轎伕,一是覺得全然不需,二則因為步涉半個京都,轎伕實是不便。
四皇子坐慣了步輦,馬車極為顛簸,見柳斷笛祥裝不知便也不好開口,只得忍了。
柳斷笛瞧著四皇子狼狽不堪的樣子卻是極為受用,於是便使眼色給自家車伕,叫他牽了馬車在京都內故意多繞幾圈。不繞則以,一繞便耽擱了時辰,等三人驅車回府,門口的官轎已然備著多時。
轎旁那人持著拂塵,似乎有些焦急。見柳斷笛回來,便急忙迎了去。當見到柳斷笛身邊的四皇子時,他顯然有些奇怪,然後便又更加殷勤地上去問安。
能夠出宮來,又識得字的公公,本就不多,應是父皇身邊的貼身太監,這倒也不怎麼怪異。四皇子不認得他,卻依稀記得跟在他身邊的小公公,好像是叫福順的,前幾月才晉上來的少監。
“四皇子與柳大人這一上午都去哪兒了,可教奴才好找,您看,我這兒還急著跟陛下那裡覆命呢。”
四皇子剛想發作,卻被柳斷笛攔了下來。
柳斷笛也不惱,只道:“皇宮抵柳府,我瞧著沿途風光不錯,所以才誤了時辰,還請公公莫要見怪。”
公公連忙道,“豈敢豈敢。”然後便接過福順手中一直小心翼翼捧著的那捲金燦燦的布狀物,拉開宣讀:
“——四皇子、戶部尚書柳斷笛跪下聽旨。”
四皇子與柳斷笛答過後,才繼續念道:“大蘇開朝,民聊及樂矣。而今天下觸難,籌南連日洪災不斷,梁生均未平,屢賑不吉。災困況顯,朕恐及天下安,故欽差工部尚書柳斷笛親賑籌南,特准四皇子偃隨行輔辦。望愛卿平復災況,不枉朕疾。欽此——”
二人叩首接了聖旨,公公上來嘮了兩句,說些恭維話,便識趣地反宮了。
任職欽差後通是二月限。從京城至籌南,拋去日繹不歇的行程外僅僅剩一個多月,籌南一事極為棘手,不知何時才能平緩,所以越快啟程越好。
又因籌南如今風雨猖獗,多人畢竟不便,便不帶過多人手隨船同行。幾名大內侍衛武藝不可小覷,蘇偃亦能通得一身武學,護柳斷笛一人足是綽綽有餘。一路殿後官運賑災物資的御林軍不在少數,安危基本不成問題。
蘇偃雖然擔心柳斷笛身子是否真無大礙,但時間緊迫,再加之柳斷笛一直強調自己無妨,蘇偃只得依他。一路除去每日必有五個時辰的休憩,幾乎不曾休息。後幾日連蘇偃都甚覺疲憊,更何況大病未愈的柳斷笛。
好在並未出何差子,路途雖遠倒也平順,一行人與五天後抵達籌南府門。
城門前候迎的兵卒早已得知欽差是皇帝欽點派來視察民況的,與區區地方官大為不同。聽說四皇子這次隨行辦差,籌南府衙內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但摸不清這兩位大人的喜好,便從往日招呼官僚一樣,好酒好肉地盛情款待。當籌南巡撫滿臉堆笑,捧奉上據說珍藏了有五十年之久的‘女兒紅’時,柳斷笛不禁臉色微變,四皇子亦是怒氣滿膛。
柳斷笛暗下扯了扯蘇偃的衣襬,才將他想要砸酒罈的衝動抑下。蘇偃不免嘲諷道:“巡撫大人這兒好處真不比京城少。本官現在有些混淆了,來籌南究竟是賑災,還是吃你們的官宴。”
巡撫楞了笑容,不明白皇子的用意,僵持片刻便接著賠笑:“是是是,四殿下說的是,下官自然極力去辦。”然後轉去柳斷笛身邊,“柳大人,下官如有不周之處,可萬萬見諒呀。”
柳斷笛笑說:“巡撫大人太過謙禮,你我同朝為官,實在不必如此。”
籌南巡撫心中詫異,卻又無可直言,只得唯唯諾諾地道:“那便好。”
柳斷笛望他一眼,斂起笑意。神情與語氣皆是淡淡的:“巡撫大人若是能在災民身上用些心思,那便更好了。”
巡撫連連應是。他現下稍稍有些透徹明瞭。清官雖不少,但卻讓自己碰了個正著。於是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