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記得,那是多少年之前,蘇麟也送過自己一枚與之一模一樣的玉環——蘇麟擔心自己不收太貴重的東西,專門委身去集市上買的。
可是後來,卻被蘇麟親手摔碎了。
柳斷笛苦笑一下,沒想到這錦衣玉食的小公子居然和蘇麟的眼光相似至極,不由道:“非要那個麼?”
“不是說我聽我的嗎?我就喜歡那個。”
“不過是覺得有好幾樣都完全在它之上。”
“怎麼?你要反悔嗎?”紀韶雲盯著他,眼眸中失望的神色還是喚醒了柳斷笛內心的溫柔。
柳斷笛輕聲道:“等我片刻。”
之後喊停了馬車,下去替紀韶雲買回玉環。
玉環本性溫涼,誰知此刻握在掌心中,卻彷彿燙的無從下手。
蘇偃遠遠看著他,竟是有一抹說不出的滋味。
柳斷笛不多逗留便回馬車上,紀韶雲迫不及待地將那紅綢包裹的東西搶了去,一邊拆開看,一邊道:“還是你最好。說聽我的,就真幫我買了回來,不像前頭那幾個人,絲毫不靠譜。”
柳斷笛笑道:“本就並非難辦之事,在下自然樂意效勞。”
“哼,好歹也是費了銀子人力的,見麟哥哥可不用任何周章。”
柳斷笛聽見那個名字,心底不由觳觫一下,低頭緘默。紀韶雲似乎並未察覺,只是扯了扯柳斷笛袖襟,道:“喂,你對我好,有甚麼企圖嗎?”
“甚麼?”柳斷笛略有些不解,這個想法頗是稀奇。
“我麟哥哥說了,沒有誰會對別人誠心誠意的好。”紀韶雲道,“不過,我倒是不怎麼贊同。譬如麟哥哥,麟哥哥就是誠心誠意待我好。”
“……是嗎?”柳斷笛小聲問道。像是在問紀韶雲,也如同在問自己。
紀韶雲面色帶了幾分驕傲:“當然啦,自打我記事後,麟哥哥一直都陪著我呢。”
柳斷笛闔了眼,半晌才說:“嗯,真真是用心了。”
“不過,我也最喜歡和麟哥哥在一起。”紀韶雲笑的幸福,“他可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啊。”柳斷笛輕吟。
“你不信?那次見你,他的確有些反常,但我篤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詬誶我的。”
柳斷笛聞言望向他,原來他真的不曾忘,上回在廉親王府內的事。可——這未嘗不是一個執著而又單純的孩子?……希望蘇麟不要害他太深。
柳斷笛答道:“那便好。紀少爺是三殿下的逆鱗,所以才會如此珍愛。”
“甚麼叫做逆鱗?”
“就是……逆長的生鱗,一觸便可痛入心骨。”
紀韶雲似懂非懂地點頭道:“不如這樣罷……你待我那麼好,我也答應你一件事!”
柳斷笛推辭道:“紀少爺委實不必這樣。”
“不是說聽我的嗎!”紀韶雲板起臉,佯裝氣憤。柳斷笛終是動容,道:“好。”
“你快想想,要甚麼?嗯——太奢侈的也行,只不過麟哥哥又要問起了。”
柳斷笛凝視他,還是搖了搖頭,道:“不是。倘若紀少爺如此盛情難卻,那我還真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你說。”
“就當從未見過我可好?——就當從不曾與我碰過面,可好?”
紀韶雲一愣,卻是立刻不滿道:“這算是甚麼要求!”
柳斷笛平靜地說:“只此一求,再無其他。”
假如蘇麟知道紀韶雲同自己私下來往,肯是免不了一番說教。走到那步,待紀韶雲明瞭一切,也一定會厭惡自己的罷。
況且……蘇麟那個人的假面溫柔,便是心狠手辣的底牌。
如此潔淨的紀韶雲,蘇麟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這個孩子——畢竟連自己都於心不忍。
紀韶雲撇撇唇角:“那好罷。”
柳斷笛歇下心思倚在一旁,透過帷裳邊角,望著那殘缺的集道,暗暗自嘲。
再美好的塵世,也總會衰敗的罷;再合適的兩人,也終逃不開錯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章(上)
三月初至,蘇偃一行人便動身前往治洲。臨別前皇帝親設家宴,宴請諸位隨行的官宦大人。
相比之下柳斷笛竟算是較為清閒的一類,祭文大致擬好,交予皇帝審批過後方能了事;四處貢上來的祭品亦是提前送去治洲除穢,萬事籌備已全,只待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