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這才住手,轉而殷勤地伺候煌夜盥洗、穿衣,一番梳理之後,再套上沉甸甸的黃銅鎧甲,精神氣爽的煌夜便離開宮帳,前去「點卯」。
所謂點卯,就是官府和軍營在卯時首刻點查人數,帶兵操練。
一路上,煌夜表情雖然平靜,心裡卻有著很深的疑惑,以往,他是不準任何下人在帳中留宿的,因為防人之心不可無。
想以前,他的奶孃羅氏就曾經被大皇子收買,長期在他喝的粥裡下毒,後來被母妃發現,及時救治,他才得以逃過死劫。
連如此親近的奶孃,都能被重金誘惑,對一個幼童下手,更何況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雜役呢。
衛卿說他是柯王府的下人,被派來管圍,聽起來像是真的,可是他的身份還未獲得核實。
在血腥的宮廷鬥爭中,九歲的孩子也能是殺手。
煌夜覺得自己太不小心了,是白天狩獵太累了,還是什麼?他竟然在衛卿面前睡著了,而且還是熟睡,一夜無夢。
雖然有些懊惱自己的大意,可是煌夜又覺得,衛卿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善良可靠、知恩圖報的孩子,煌夜的直覺信任著他。
信任衛卿,到底是福是禍,煌夜並不知道,也許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奴罷了,讓他伺候自己不會怎樣。
煌夜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原野還掛著剔透的露珠,空氣裡充斥著青草的氣息,精神為之一振後,他大踏步地走向騎兵營。
還沒進去,就聽得裡面一聲聲「哎喲」、「哎呦」的淒厲叫喊!
「什麼事?!」
煌夜拔刀衝入營帳,卻看見八、九個騎兵,倒在地上抱腹打滾,兩眼翻白,口吐紅沫。
「殿下!」而駱德正攙扶著其中一個嘔血不止的騎兵,見煌夜來了,露出一臉焦急又沮喪的表情。
煌夜心急如焚地察看了騎士的情況,脈象急躁混亂、眼底發烏、神志不清,顯然是中毒了!
而營帳中央的空地上,一口煮食的鐵鍋打翻在地,澆熄了柴火,黑煙滾滾,鍋底僅剩的一點白粥都燒成碳了,沒留下一點證據!
「混帳!」煌夜狠狠唾罵了一句,攥緊手裡的劍,緊急招來軍醫,為騎兵們解毒。
守營的侍衛聽到動靜,驚惶失措地全趕來了,但是見到這陣仗,除了目瞪口呆地站著,別無他法。
誰能知道,這一個個身懷絕技的騎兵,會突然倒地不起呢?
正忙亂時,一個紅衣老太監默不作聲地站在營外,朝裡面探了幾眼後,就趕緊回去,向大皇子覆命了。
※ ※ ※
衛卿是天矇矇亮時才睡著的,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可恍惚間聽到士兵大喊「傳軍醫!」,「快救人!」不由驚醒了過來!
「怎、怎麼了?」
衛卿想要站起來,可是兩條腿都睡麻了,酸脹得很,他用力揉著小腿,才想起身,帳簾就被人一把掀開了,進來的人,正是煌夜!
衛卿顧不得起身,撲通一聲又跪下了,頭深深低下,心裡羞愧萬分,他竟然比皇子睡得還久,這成何體統?
煌夜卻沒有看到衛卿,徑直步入帳內,居中而坐,眼裡盛滿怒氣,拳頭擱在膝頭上,捏得咯咯響。
衛卿察覺到煌夜的怒火,更是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這時又有人進來了,是騎兵首領駱德。
「殿下,屬下警戒不力,導致小人有機可乘,害了弟兄們,望殿下降罪!」駱德重重跪下,請求煌夜處置。
「罷了。」煌夜卻喝止道,濃眉緊鎖,似在考量什麼。
「殿下,張軍醫到。」門前侍衛通傳。
不一會兒,簾子就打起,一個滿面皺紋,鬍鬚雪白的老翁,帶著兩個太監,顫巍巍地走進來。
「老臣見過殿下。」張軍醫正要下跪,但煌夜免了他的禮。
「情況如何?」煌夜迫不及待地問。
「回殿下,那九名士兵怕是吃了不潔淨的東西,才會腹部絞痛,嘔血、外加肚瀉難止。」張軍醫緩慢地說,間中,還咳嗽了幾聲,他已經是六十九歲高齡。
這次隨皇帝出行,也是他最後一次效力,明年就要告老還鄉。
煌夜明白,這個老軍醫不敢得罪權貴,明知道是粥裡下毒,還說成不潔淨之物。
「可醫得好?」煌夜也不點破,只是問道。
「能醫好。士兵們身強力健,加上老臣的秘藥,大約七、八日功夫,就可恢復如初。」張軍醫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