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劍。
他心中之劍。
周楚澤跋涉一夜,甫一穿越楊柳林,眼前豁然開朗,身後的無情劍便不甘寂寞地抖動了起來,叫囂一戰——唯有鮮血可以擺平這種強烈直白的劍氣。
眼見出現了一個老頭,程越想大步上前,卻被阿甲拉住。料定眼前之人正是問柳山莊守莊的三劍客之一,阿甲沉聲恭敬道:“前輩,我家公子求見莊主。”
灰衣老人緩緩睜開眼,眼睛極平、極淡,卻是看向了周楚澤:“你的劍在動。”
周楚澤道:“是。”
灰衣老人道:“你還無法駕馭它?”
周楚澤道:“並非人駕馭劍,抑或劍駕馭人。”
灰衣老人似乎笑了一下,問道:“人劍合一?”
周楚澤搖了搖頭,同樣是平淡道:“人如劍,劍如人。”
寶劍通靈。
人劍合一這種狀態只在傳說中,人終究無法同一把劍合二為一。
然而人卻可以像劍,鋒芒畢露,無堅不摧;劍也可以像人,無情無心,寒意凜然。
灰衣老人聞言,整個人似乎僵住了,他幾乎是呆愣了片刻,如夢初醒一般,又忽然發出大笑:“好一個人如劍,劍如人!世人追求人劍合一,枉我在此地悟道多年,卻遲遲沒有想過人如劍,劍如人!”
他起身,負手在身後,原本平淡的目光如電一般,直盯著周楚澤。
“小娃娃,你的功夫算不上頂尖,這些道理,是誰教你的?”
周楚澤道:“武學需多年苦練,得道卻只需一朝,這些道理,為何不能是我自己想到的?”
灰衣老人問:“你習武多久?”
周楚澤答:“四年。”
四年練到這種地步,天賦倒是夠了,但是能夠想通這種劍道的人,四年下來的成就卻不應該僅僅只這樣。
畢竟一流與頂尖之間的差距,又是一道鴻溝。
“你師出何門?”
這個問題不久前剛剛有人問過,果然,話一出,阿甲的注意力也不由集中了。
周楚澤卻只問:“還不知道前輩是?”
“呵,原來江湖上竟已經沒了我的名號嗎?”灰衣老人苦笑一聲,沉聲道:“孫憑。”
作為一代劍道宗師,他幾乎忘了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有向別人介紹過自己了。
所謂如雷貫耳,往往就是一個像他一樣有名的,在尚未遇到人前,總有很多人已經替他作過響亮的介紹了。
果然,周楚澤聞言,抱拳行了一禮,道:“家師曾說,天底下沒有多少人配知道他教出了怎樣的弟子,而乾坤劍孫憑正是有資格的人之一。”
程越嘀咕:“原來親親也會講這麼長的話……”
孫憑道:“令師的口氣倒不小。”
周楚澤道:“家師向來高傲,否則怎會讓縛龍峰成為一個傳說之地?”
話一出,孫憑神色大變,一旁阿甲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周楚澤的武功的確不錯,卻遠遠還沒有達到世人心中出身縛龍峰的水準。縛龍峰,從武學聖殿走出,幾乎就意味著天下無敵。
孫憑無法平淡了:“你師父究竟是誰?”
周楚澤直視著面前的年邁的武林名宿,淡淡道:“英雄莫問出處,自嘲長笑忘生。”
孫憑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果然是他……哈哈哈,卻又是他!我在這裡守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冥思,在劍道上竟然還比不上他一個入門四年的徒弟……笑忘生,好一個天下第一的笑忘生!”
第10章 濁酒行(四)
孫憑原本給人的氣勢極強,這樣忽然狀若瘋癲,不免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怖。而周楚澤卻只是靜靜看著,目光很淡,似是嘆息同情,又似冷然嘲諷。
程越沒怎麼聽懂他們的對話,小聲問:“親親來頭很大?”
阿甲沉聲道:“少爺,這個人,你還是莫要招惹了。”
程越哦了一聲,轉過眼又去看周楚澤,見他眉目精緻,淡然清傲,模樣落在他眼裡,幾乎有點好看地不似凡人了,遂又堅定了心,咬牙道:“不行。”
阿甲:“……”
未幾,孫憑冷靜下來,問:“你也是來求見莊主的?”
周楚澤只道:“尋人。”
“哦?笑忘生最是看不起問柳山莊,我都不知道,現在有誰能入你們縛龍峰的眼了。”
“與師尊無關。”周楚澤道,“是我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