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一陣長久的靜謐,亭海生的面容蒼白文弱,而許凌雲眉目間卻帶著武人的英秀之氣。
亭海生開口道:“許大人想以此來要挾什麼?海生自認識許大人的那一天起,從來就覺得許大人無慾無求,不像這樣的人。”
許凌雲哂道:“沒有打算要挾什麼,只是忽然想到此事,欲保亭大人一家平安。”
亭海生道:“恕我海生直言,兩情相悅,本是身不由己的事,婚嫁之後,婉兒也一心守德,從未有過逾禮之事。人生而在世,何來處處兩情相悅的姻緣?陛下是仁君,想必亦知此節。許大人擔憂海生安危的心思,大可不必往心裡去。”
許凌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證實了亭海生的氣節,悠然道:“你就這麼相信陛下?”
說畢提起筆,在二人中間的宣紙上寫下一行字。
亭海生淡淡道:“海生忠君,為的不過是報國,得償天下,仰仗當今陛下在朝,能為百姓謀點福祉……並非為一己私利。”
說話間許凌雲筆鋒,落筆而就,行書隱約帶著前朝張孞的筆法,書就五字:
林懿要謀反。
亭海生注視紙上的字,神色如常:“許大人若無事,海生便將告退了。”
許凌雲凝視亭海生雙眼,欣然道:“亭大人,別怪我沒提醒你。”說畢隨手將那張紙揉成一團,蘸了筆水蘊開,化作模糊的墨跡。
亭海生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長嘆一聲,起身出府。
林懿始終站在隔間內旁聽,待得亭海生走後,方現身道:“陛下是如何得知?老臣實是錯看了這畜生。”
許凌雲笑了笑,起身道:“此人留不得。”
林懿低聲道:“不若讓老臣……”
許凌雲道:“不忙,為免打草驚蛇,一切待舉事當天再詳談。”
三天後,太后即將啟駕前往秦州別宮。
離開京師的前夜,李效再次來了養心殿,自那日歸京城後,母子二人竟未打過照面,太后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任何人的探訪。
然而她馬上要走了,李效不能不來。
彼此心裡都知道,這一去,勢必再會無期。
養心殿內空空蕩蕩,該收拾的都收拾走了,太監們把一套太后最喜歡的皮影收入箱內。
“都說陛下這幾日,話少了許多。”太后道:“可是匈奴一事仍未決?”
李效沉默。
“議和一事,沒按母后吩咐的辦,兒臣不孝了。”李效道。
太后看著李效,許久後低聲道:“陛下既有自己的主意,為娘也管不了這許多了,李家的江山,終究是你們李家人的……”
李效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耳中傳來太后的聲音:“……就隨你去折騰罷,可別把祖宗傳下來的基業給敗了才好。”
祖宗?誰的祖宗?李效抬頭注視太后,又轉頭朝門外看了一眼。
陌生的侍衛,陌生的太監,都換成了太后自己的人。
太液池中譁一聲響,許凌雲出水,宮女太監們駭得大叫。
“抓住他們!”
“都回延和殿去!”
數十名林府親兵團團圍住了池邊涼亭,亭裡坐著林婉與小皇子李承青。
林婉臉色剎那轉白,見許凌雲提著劍,溼淋淋地站在面前。
“你要做什麼?!”林婉喊道:“來人!”
許凌雲欣然道:“皇后,我如果是你,就不會在這種時候大喊大叫的,把她們帶到延和殿去,傳令不得無禮。”
唐傕在御花園外等候接應的侍衛們紛紛進來,把林婉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帶走了。
李承青仍睜著一雙烏黑的眼打量許凌雲。
許凌雲看著李承青,覺得他也不怎麼像李效,像亭海生?旋即為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笑了起來。
“你長得像誰?瞧這小模樣可不像陛下。”許凌雲揶揄道:“承青,會說話了麼?”
李承青的眉毛和耳朵,還是隱約有點李效的樣子的,許凌雲這麼說不過是逗他,然而半晌後,李承青忽然開了口,喊道:
“爹。”
李承青話一出,登時劍拔弩張的氣氛全消,周圍不少侍衛吭哧一聲笑了起來,林婉的臉色紅了白,白了青,說不出的難堪。
許凌雲笑了起來,眉毛微微一彎,捏了捏李承青的鼻子:“哎,兒子乖,爹去給你殺壞人,你和娘在殿裡等著,別亂跑。”
李承青似懂非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