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木魚年幼,七竅被瞌睡蟲佔滿,整日價的雞啄碎米兔搗藥,祝大先生雖年老覺少,卻也提不起精神來,腦漿被糖絲黏住了一般,看人的眼神都是入了定的。
唯有穆子石精神奕奕,將書房裡的歷年賬冊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算,兩隻黃銅算盤嘩啦啦一抖左右開弓,檀木珠子噼裡啪嗒比樹梢蟬鳴還要熱鬧。
祝大先生本愛藏私,根本就不願收徒,但又不敢拂逆大當家之意,對此只得睜一眼閉一眼,卻經常吩咐穆子石斟茶倒水以作騷擾。
穆子石也不暴躁,要茶就茶要水就水,只要讓他一沾賬冊的邊,宛然就是殷勤佳弟子,若有看不懂的,也不憚於恭恭敬敬地請教。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他每次發問都是不偏不倚正中妙處,祝大原搭好了架子打算十成中只給他講個三五成,但被他一問,往往就忍不住地急於將真知灼見抒發,結果便是淋漓盡致地講個底兒掉門兒清。
事後老頭兒反應過來,難免自抽幾記老臉蛋,偏偏又不長記性,再故態復萌,遂再自批兩頰,久而久之祝大也不跟自己較勁了,歲月的大砍刀已經把自己拍成了油醃鹽漬的舊糠爛谷,何苦跟個青蔥水嫩剛發芽的風華正茂爭一日之短長?
他漸漸歇了心氣神,賬務上也就不再存心為難,但人一改性就有麻煩,不知怎地這些時日以來,祝大先生開始有了暗疾。
這暗疾說也簡單,不過奇癢難耐而已,惜乎癢的地方十分難以啟齒,卻是萋萋芳草藏鳥處。
祝大先生恪守孔門四戒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等暗疾自然是不能向外人道的,因此穆子石夜間伺候的活兒幸得免之,但臥榻之側,總聽得指甲撓過面板的刷刷聲,深夜寂靜中煞是恐怖,穆子石輕巧地翻了個身,笑得堪比剛偷了七八個大雞蛋的小狐狸。
祝大先生以堅強的忍耐力和鐵錚錚的羞恥心硬熬了一個盛夏,待金風悄來落葉綴山時,終於崩潰了,這天偷偷備下熱水和剃刀,把自己鎖在臥室裡,關窗閉戶點亮油燈——自然不是給大頭削髮當和尚,只是打算將小頭剃度乾淨,先生的想法很正確,毛之不存癢將焉附?
穆子石何等心明眼亮,一見這陣仗就打從心眼兒裡笑開了。
當年他在東宮時不說肆無忌憚,卻也敢於上欺齊無傷下戲各屬官,這幾年流落民間不得不作蟄伏謹慎之態,不彈此調久已,但對上這樣一個冬烘先生,不作弄一二都對不起太子慣出來的脾氣。
一時就笑嘻嘻地喚來木魚:“你猜先生在屋裡幹什麼?”
木魚咬著手指:“吃鳥蛋麼?”
這孩子近日著迷於烤鳥蛋吃,滿腦子除了鳥就是蛋,不想歪打正著一語中的,穆子石笑得腸子都快斷了,誇道:“真聰明……你想吃麼?”
木魚滴了一串列埠水:“想。”
穆子石指了指窗戶:“門被先生反鎖了,你從這兒爬進去問先生要鳥蛋吃罷,不過先生肯定會衝你發脾氣,你怕麼?”
木魚愣愣道:“怕的……”
穆子石諄諄善誘道:“怕什麼?先生又不咬人,你拿了鳥蛋就跑,他便是生氣,也追你不上。”
木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條小短腿,點了點頭。
穆子石躡手躡腳,帶著木魚走到窗下,給木魚一個溫柔而鼓勵的眼神,木魚撅著屁股就爬上了窗沿。
只聽屋內祝大先生一聲驚呼:“啊?”
又一聲痛呼:“唉喲!”
然後木魚囁嚅道:“鳥鳥蛋!”
祝大先生抖抖索索地痛罵道:“你個刁奴,不讀孔孟之書不答周公之禮,竟說出這等褻瀆汙穢之語!實在是……實在是氣煞我也!”
穆子石蹲在窗下直笑得心都碎了,正樂不可支歡欣愉悅之際,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肩:“你又惡作劇欺負祝大了?”
一驚回頭,對上一個如山身影,卻是哥舒夜破!
這真是嚇死人了,穆子石兩腿被糖醋熘了一道也似又酸又軟,一跤坐倒,輕呼道:“大當家……”
哥舒夜破噓的一聲,一手抱起他的腰,夾在肋下箭步如飛,卻是直奔自己的住處。
到了屋前松樹下,將他放了下來,問道:“南柯山這些年的帳,你可都看得懂了?”
穆子石老老實實道:“懂。”
“若現在讓你接手糧臺,你能不能勝任?”
穆子石微微一笑:“大當家這樣問法,小瞧子石了。”
哥舒夜破展顏道:“如此甚好。”
穆子石見他並無責怪自己不尊祝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