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鄭蔚兒手裡拿著乳白色的棋子,坐著斜看了他一眼,卻未起身迎接。範安抬手示意眾人退下,慢慢踱到了她的跟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隻釵子,斜插在烏黑的雲鬢裡,翠珠碧玉,玲瓏可愛。範安納吉時,曾給她買過不少翡翠金釵,哪一隻都比這貴重,但鄭蔚兒從未戴過。她寧願戴這不值珠碎玉釵,想必因為這釵子是心儀的人送的。
範安盯了一會,突然伸手將那釵子抽了出來。
鄭蔚兒一扶頭,反應過來道:“你做什麼?!”範安看她緊張的模樣,笑道:“沒什麼,這釵子不錯。”
鄭蔚兒睜大了眼睛怔怔看著他,範安手裡拈著那釵針,把玩著卻是不說話。他知道鄭蔚兒不願嫁他,從他掀開她的蓋頭,他就知道這人心裡裝著別的男人。但又如何,他自己心裡不也裝著別的男人嗎……
他來北屋的路上,還想著要過來與鄭蔚兒說:你與你那相好的事我知道了,但你現在名義上還是我範府的正夫人,可千萬別做出太過火的事。我已養了兩個別人的孩子,不想再養第三個。哪天等我死了,你倆再雙宿雙飛也來得及。
但他見到這隻釵子,突然間卻又說不出這些話來。他與鄭蔚兒,皆因情勢走到一處,同是天涯淪落人,可憐人何苦為難可憐人。就如同這時走來一個人,跟他說別再想著李見碧,獨身一人出京城去,海闊天空任自由,這明明白白的道理,他聽得進去麼?這是劫數,也是緣分,長為此錐心刻骨,忍氣吞聲,欲言又止,苦如砒霜,還是甘之如飴。
範安抿了抿嘴唇,伸手將那釵子重新給鄭蔚兒戴上去,一言未發,轉身出了門。
接下來幾天他依舊上朝辦公,兢兢業業可堪日理萬機。期間陳以勤來找過他幾次,範安閉門未見,這般清靜了幾日,他感覺自己終於不再想著李見碧,親手將那相思也壓到了心底最深處,不再讓它浮出來了。
十月二十五,範安隨鄭蔚兒回門。鄭康大府裡設了酒晏,陳以勤也在,這人之前找了他許多次,這回終於讓他捉住了機會。酒晏過後,鄭蔚兒與鄭康在正廳敘話,範安在旁做陪,陳以勤走進來,笑著說要請範安到偏廳喝茶,範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陳以勤替他斟茶,完了坐在他側對面,開口第一句話便問:“你最近可有去看過李見碧?”
範安執了茶,說沒有,又輕描淡寫地問:“他可好?”他看著陳以勤的臉色,說對不住,那晚的事確實是我做的,我喝醉了。你替我跟他說聲抱歉吧。
陳以勤僵白了臉色,他之前壓著深重的怒火,還能對範安掛出慣常的假笑,這會兒聽他說完這幾句話,那怒火都在心底淬成了冰霜,令他全身骨髓都要咯各做響。
“李見碧想見你。”他道,“他只是想見你一面。他說他不怪你,事出有因,他也知道你醉了,叫你不要因此躲著他。”
範安聽聞此僵住了執茶的手,未了,道:“是嗎?他不怪我,那你替我向他言聲謝吧。”他笑道,“畢竟這種事情,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麼想得開,李大人他真不容易。”
陳以勤聞言半天沒有說話,一瞬間腦子都糊成了一團:這世間竟還真有這樣無恥混帳的人?!他一時都懷疑李見碧什麼眼光,竟然看中了這樣的人?!那樣低聲下氣忍氣吞聲,還不想失了他這顆人心!
範安斜看了他一眼,淺笑問道:“陳大人,你這是怎麼了?”陳以勤突如聞笑話般笑起來,說無事,剛才看著大人,想起狼心狗肺四字,一時走神了。
他此話一出便知失言,只是盛怒難抑脫口而出,實在忍不下那口氣。好在範安如若未聞,只扯了扯嘴角。
“對了,陳大人,我有一事要與你相商。”範安突轉了話題道:“湯景隆謀反一案牽累到內閣華蓋大學士傅文長,半月前入獄了。文淵殿的那位又因瀆職之罪貶了官,首輔許伯昌剛剛在前天辭官歸田。”他道,“內閣四個輔官出了兩個空缺,首輔之位聖上正覓人選,我御史臺準備舉薦梁業年梁大人重任首輔之位,你以為如何?”
陳以勤愣了一愣,道:“你說什麼?!”
範安一字一頓道:“我御史臺要舉薦梁業年重任內閣首輔之位。”
陳以勤聞言愣了幾數,突起身摔了手上的茶盞,道:“範平秋!你欺人太甚!你已娶了鄭康之女,心裡還敢向著梁黨?!”
御史臺門下養著朝庭一半的言官,有御史臺舉薦,梁業年重回內閣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範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成雪花片兒似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