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沒什麼出息。
他知道那梁業年不是個好官,這人在內閣一手遮天,貪汙受賄的事一樁樁記下來,幾天幾夜怕也寫不完。他在朝一年,已見識過樑業年整治人的手段,朝中多少官員,只要梁業年一句話,不需聖上批示,也無需刑部插手,直接就罷官,貶職甚至入獄。
但又如何?這人手握首輔大權已近二十年了,梁黨親信布遍朝廷地方,皇上的枕邊的龐妃,好幾個都是梁大人的‘義女胞妹’。放眼全朝,也只有李見碧這官相世家可與之抗衡糾扯,但又如何,這兩人都鬥了近十年了,梁業年不也沒被扳倒嗎?
他範安何德何能,竟讓李見碧覺得自己有能耐去告梁業年的狀?他一無權勢,二無膽識,與梁大人做對,豈不送死嗎?
是啊,李見碧竹君雪松,大宣得此一人,是蒼生之幸,他範安雖心生嚮往,但歸根結底,不過抱著仰望的姿態遠遠欽慕,他自己是個什麼貨色,幾斤幾兩,範安心裡清楚得很。
李見碧見他不說話,又笑了笑道:“你上任將近一年了,所做所為我都看在眼裡,你心思細,人也聰明,難得還懂人情世故,心下寬容,萬事能忍,假以時日,必能成大才的。”李見碧道,“你的眼光,不應只放在刑部這方寸之地而已。”
“李大人不要再說了。大人太看得起我了!但……”範安打斷了他,手拽著床上的被角,低頭紅著臉道,“老實說吧,下官不敢與梁大人作對!”事已至此,他乾脆挑明瞭道,“我還有兩個兒子要依靠我,當這個官就圖個安穩。我對不起大人的青眼,更對不住皇恩浩蕩。我已想好了,等我傷好了,就去辭官。”
“你……你這廢物!”李見碧驀地站了起來,他氣急攻心,想去抓範安的衣襟,卻抵不住心口一股悶氣上湧,站都站不穩了。範安看他蒼白的臉色,急喚道:“李大人!”
李見碧手抵著床沿閉了閉眼,他靜了一會,強迫自己平下心來,等氣順了,又慢慢坐回了旁邊的椅子上。
範安見他閉眼坐著,右捂著胸口,那眉頭緊皺,不知是不是痛著。他心下十分愧疚,想伸摸一摸他,手伸到關空卻又縮了回去。
“李大人……”範安輕喚了他一聲。
李見碧慢慢睜開眼,卻是不再看範安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強迫你。你貪生怕死……”李見碧驀地笑了起來,“可貪生怕死並沒有錯啊……人生在世,哪個能做到視性命如兒戲。你有牽掛,有不捨,人之常情,我都明白。我不怪你。”
範安被他幾句話說得絞痛不已,倒希望這人能痛罵他一頓啊。
“你一定覺得是我想拉你下水,要害你吧?明知你不是梁業年的對手,還硬要拉你與他做對……”李幾碧嘆了口氣,聲音聽上去頗為疲憊,“但……我實在也沒有可以依賴依靠的人了啊……我若不是走投無路,又怎會來找你。”
範安吃驚地看著他。“李大人何出此言,你蘭臺五品以上官員二十七人,言官不計其數,人才濟濟,怎會找不到可靠之人?”範安道,“何況大人深得聖上青睞,朝中威名聲赫,又何需依靠他人?”
“威名聲赫?人才濟濟?”李見碧道,“若我有一天死了,我蘭臺數以百計的大小官員,沒一個能是梁業年的對手。大宣三年一次的京察,他大手一揮,能一次把我手下的官員都換一遍血。”
李見碧閉眼,許久笑道:“風雨欲來,臨臺不過我一人而已。”
此時範安尚不能明白李見碧心中的無奈無助。他多年以後,想起這一夜來,都在痛恨自己的懦弱無能,沒在那時挺身拉李見碧一把。
好在他天生心軟,對著這樣的李見碧,鼓起勇氣說了句:“大人若真的沒地方放這盒子,要麼……就先寄託在我刑部吧。我……我就當這裡面放著的是銀票。”
李見碧轉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彎,如釋重負般笑了一笑。他站起來走了兩步,於範安床前一丈處站定。範安不知他想幹什麼,正疑惑的功夫,竟見他一撩袍,彎膝跪了下來。
“學生李見碧,多謝範大人。”他說著起身,復看了一眼範安,轉身開門走了。
範安張著嘴,幾數之後才回過神來。他大喊了一聲,門外的元珠跑進來,忙問怎麼了。範安怔了一下神,說你派人往李府去盯著。
元珠看了一眼門外,說這大半夜的,又下著雨,大人做什麼要叫人去盯著李府啊?
範安道:“我心下不祥,今夜恐怕有什麼事發生,你去盯著就是了。”
無珠看他神色前所未有的正經焦慮,心知不是玩笑,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