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只在於父親知道自己遭襲後究竟會如何對應而已。
回想起父親那罕有一絲溫情的面龐,饒是西門曄早已習慣了這一切,心下卻仍不免泛起了幾分苦澀——只是這樣的情緒才剛升起,身旁青年有些反常的沉默便已先一步攫獲了他的心神。
「冱羽?」
見青年容顏微垂,神色變換不定,西門曄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怎麼了?」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凌冱羽輕聲道,「這麼和你相談、聽著你分析局勢,然後心生欽佩景仰……這些,不都和那個時候十分相似麼?可即便相似、即便我心底也不斷想著要讓一切恢復得有若初時那般……可聽著聽著,欽佩之餘,心底瀰漫著的,卻總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悲哀。」
覆水難收。
曾經發生過的事,畢竟是無法磨滅的。即便心中已有所覺悟,甚至已無數次說服自己放下一切,曾有過的傷,卻仍不斷地提醒著他那日在滔天火光中親眼面對的一切。
凌冱羽的音聲很平靜,沒有兵刃相對時的憤恨,也沒有先前鬧彆扭時的惱怒,可那平靜之中蘊有的一絲迷惘與茫然,卻比任何激越的言詞都更來得尖銳。
尖銳得……足以劃破西門曄才剛建立起的美好想望,而不得不再次面對自己曾重重傷了對方的事實。
熟悉的黯然襲上了沉眸,不久前還帶著諷意與自信的雙唇如今卻是微微輕顫著,足過了好半晌才得以勉強吐出一句:
「我能……抱著你麼?」
會這麼問,自然是先前那個承諾的緣故了……聞言,凌冱羽先是一怔,而在片刻思量後,緩緩點頭同意了他的要求——
下一刻,他身子一緊,已然被面前的男人牢牢地鎖入了懷中。
環抱著周身的力道,緊得讓人幾欲窒息。
「對不起。」
伴隨著這過緊的擁抱,熟悉的音聲落於耳畔,卻顯得異常艱難而低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喃喃重複的字句,不曾說明道歉的因由,只是不斷地在他耳邊落下這簡單卻又沉重的三字,是面對,卻也同樣仍留存著逃避……這一聲聲的歉語令凌冱羽心神微顫,卻終究沒能抬起雙手回抱住對方。
他只是被動地任由對方緊緊擁抱著自己,而後靜靜地闔上了眼。
——正因為在乎,所以他能放下,他能忘卻,卻獨獨無法原諒。
【第六章】
興許是心結已解,又或許是琴瑟和諧以致慾求不滿,那日同東方煜開誠佈公地好好談了一番後,白冽予本就驚人的進境竟又加快了幾分,翌日便突破二層大關進到了那至關緊要的第三層……只是這等禁制手法本就是真氣應用的手段之一,就如同掌法拳法之流,也是須得好生參研的——事涉東方煜,也由不得他掉以輕心——是以白冽予即便心急如焚,卻仍逼自己耐著性子好生研讀關清遠給予他的功法圖譜,同時進一步穩固自身境界以充分對應解除禁制時可能的消耗。
正如同欲對症下藥,就得先通曉病理,要想解除東方煜身上的禁制,首要之務便是懂得禁制如何作用——更精確的說,便是知曉如何下禁制、如何操控枯海真氣在受制者體內生根落地、翻江倒海。白冽予精通醫道,對人體穴位經脈等的理解極為深刻,學習起來自然是事半功倍,不過四天的光景便已通曉了這套據說是枯海訣高階應用的法門。
只是通曉歸通曉,便如醫術或武術,要想真正掌握這套法門,單靠理解是不夠的,還須得經過實踐才成——但眼下二人給軟禁在船艙裡頭,連出去透風曬曬陽光都不成,又哪裡找得到「實踐」的物件?這船上雖也有幾名負責打點雜務的僕役在,可以白冽予的性子,卻是斷無可能在同對方無怨無仇的情況下對人家施以這等陰損手段的。但要說連試都沒試過一次便直接在情人身上動手,饒是白冽予性子與「膽小」二字向來無緣,卻也難免有所遲疑不安。
看著手中薄若蟬翼的圖譜,艙房內,白冽予眉尖微結,擱於案上的右拳時緊時鬆,卻是怎麼也沒辦法痛下決斷。
他知道自個兒的耽擱便意味著煜的痛苦,可這雙煉的禁制手法極為繁複,若在解除的過程中出錯,結果就算不致命,也可能會給煜的身子帶來不小的損傷。可若想真正掌握這套法門,就意味著他必然得將一些個無怨無仇的人當成試驗品,讓他們嚐到煜這些日子來所受的痛苦,同時面臨解除禁制時可能的兇險。
白冽予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他闖蕩江湖多年,手下的人命不在少數,因他的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