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雖不怎麼想同連城有任何的牽扯,可或許是心疼孫女的遭遇,沉默半晌後終還是微微點頭、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見長者首肯,鬆了口氣的連城正待抬手相請示意二人一道入城,不意卻對上了一雙燦亮如星且帶著濃濃感激之情的靈動眸子,以及薄施胭脂的清秀面容之上足以融化冰雪的明朗笑意……他出外闖蕩多年,卻還是頭一遭見著這樣彷彿讓整個天地在瞬間為之一亮的笑顏,一時竟有了幾分迷眩,心神亦是一陣恍惚……
待到他回過神時,已是糊裡胡塗地領著這對祖孫一道進了城、一道找了間口味跟價位一樣有名的茶樓用起早膳的事兒了。恍惚如他,自也絲毫不曾留意到先前跟在他身後之時,那長者朝「孫女」投去的、探詢中帶著幾分不贊同的目光,以及「孫女」瞧來胸中自有定計的回望。
這對祖孫不知是何來路,也沒等連城發話,一入茶樓便自顧自地上了三樓包廂,更開口就將早茶的選單輪了一遍,直把一張圓桌塞得全無空隙,其中還有半數是以早膳來說稍為膩了些的肉食……連城的肚腹早給先前的兩碗頭湯麵塞得滿滿地,自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二人受用了——但見祖孫二人運筷如飛,不過一刻多鐘,正常至少得四個人吃的菜便全入了他們的胃裡。
只是二人彷彿三月不知肉味的瘋狂和女子驚人的食量雖讓連城有了片刻的傻眼,卻很快便因杯盤交錯間、女子爽朗中透著幾分親近熟稔的態度而忘記了那些枝微末節。
出生至今三十年餘,他還是頭一遭遇上這樣一見面便言談投契的姑娘。更難得的是這名自稱姓凌的姑娘聰靈慧黠,身上卻全無分毫難以捉摸的女兒家嬌氣,相處起來十分自然,卻又不讓人感覺有失莊重……這樣如沐春風的感覺讓連城一時心神俱醉,卻分毫未曾留心到那名瘸腿老人隱蘊殺氣的目光和迥異於其孫女的、禮儀異常端正的用餐方式。
一直到這對祖孫用完早膳下樓清帳後,連城差不多可以和漿糊媲美的腦袋才在付出足以讓他心痛半個月的帳後清醒了少許。思及打「英雄救美」罷便給他徹底拋諸腦後的新職司,有些不捨地深深望了眼那位「凌姑娘」後,這名耿直仗義的漢子雙手抱拳正欲同二人抱拳話別,可告辭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脫口,便因眼前女子驀然浮現的愁容而化作了滿載擔憂的一句關切:
「怎麼了嗎,凌姑娘?」
「連大哥……」
見連城出言相詢,有些欲言又止的女子略帶遲疑地喚了聲,「那個……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可……我和爺爺初至京城,盤纏又在入城時徹底用了盡,實在負擔不起到客店投宿的……不知、不知連大哥是否有相識的人家可以借宿一宿?或者可以……那個……借我們一些……」
說到這兒,「她」微微頓了下,容色卻因羞慚而越發顯得明豔起來:「只要一晚就好!爺爺行動不便,總不好讓他老人家四處奔波……待將爺爺安頓好後,我便會尋份工作、同主家預支些銀錢另覓處所安頓下來。所以……那個……」
許是覺得這要求相當難以啟齒,女子說到後來音聲已是再難為繼,面上的霞色更已直泛到了耳根……望著那雙滿溢著殷殷冀盼的明眸,連城心下一軟,也沒多想便豪氣干雲地拍了拍胸口,道:
「我尚未成親,家中便只我一個粗魯漢子,也有空餘的房間,二位若不介意,不妨便先到寒舍住下,等安頓好之後再做打算。」
只是這番出於善意的話語剛落,便見先前一直靜默著的瘸腿老者猛地沉了臉色,竟就那麼來勢洶洶地拄著柺杖行到他面前、以身阻擋了他正對著女子明眸的目光。
「今日蒙小兄弟相助,老夫十分感激。不過那賃居之事便就此作罷吧……一個未婚的姑娘家就這麼住進剛認識的獨身男人家中成何體統?羽兒不懂事,可連兄弟想來不會不清楚這番道理才對。」
老者音聲平緩,可最後那一句隱隱透著的譏諷,卻是任誰都能輕易聽出的。如此話語讓聽著的連城面色一紅,雙唇微張本想辯解什麼,卻在瞥見老者身後有些尷尬地喊了聲「爺爺」、神情卻因無措而越發顯得動人的女子後,本應理所當然的辯解就此卡在了喉頭,再也說不出口了。
瞧著如此,老者面色愈發陰沉,轉頭便想帶著孫女離開。可女子顯然不贊同這樣的做法,不僅沒跟上對方,反倒還雙眉微蹙地勾攪住長者的臂膀將他拖了住——老人的身子因而僵了一僵,而在半晌猶豫後,以著更為陰沉卻顯然妥協了的面色回過頭留了下來。
「抱歉,連大哥……」
勸妥長輩後,女子有些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