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江湖糾葛到底也只是江湖,可是偏偏這中間夾了當今的九五至尊,汪雲崇走後皇上的處境已經艱難,若再讓祺王抓到水揚心的把柄,這還了得?
葉廷恭握緊的手上不自覺地加力,只聽“啪”的一聲,掌中酒盅碎成七八塊,在手心劃出兩道血痕。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淺青色身影不快不緩地走了進來,輕靈無聲。
葉廷恭抬起頭,對上對方波瀾不驚的漆黑深瞳,一直看著他不緊不慢地站到自己對面,才道:“陸大人很忙?”
陸之冉瞥了一眼桌上被捏碎的酒盅,垂首道:“之冉失禮,讓葉將軍久等了。”
葉廷恭有些微訝。十二衛直接隸屬皇上列制特殊,加上許多人因辦案常年不在京中,對待同僚上級都不太拘於禮數,此風氣從上而下遍及十二衛內部,就連總領和副領對著皇上時也並不如其他官員般唯唯諾諾。正因為這樣,京中不少貴族官宦都對此頗有微詞。
而這個陸之冉,說話恭謹嚴密,禮數上不差分毫,就連眼神也都讓你找不出錯處來,實在太不像十二衛的人了。
正如現在,沒有比他官高兩級的葉廷恭發話,這陸之冉竟就這麼垂首站在桌旁,動也不動一下。
葉廷恭撇撇嘴角,道:“陸大人坐吧。”
陸之冉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整了整衣襟,然後伸手拿過酒罈將自己面前的酒盞斟滿,推到葉廷恭面前。
葉廷恭再次一愕,盯著那杯子看了半晌,道:“陸大人不喝酒?”
陸之冉抬起秀氣的眼睛,道:“桌上僅剩這麼一個酒盞,此時也不方便問店家再要來一個,自然是葉將軍先用。”略略一頓,又道:“再者,之冉夜間還有巡查公務,怕飲酒誤了事。”
葉廷恭此番算是與陸之冉的第四次見面,頭兩次都是在耀陽門前,混在一眾人之中,第三次是半夜時在宮牆外誤會交手,那三次見面都是匆忙而過未及深聊,雖然之前略有聽聞,竟不知陸之冉其人竟平順恭謹到了這等程度。
清秀明俊的臉上察覺不出任何情緒,本就顏色偏淡的薄唇微抿,濃黑的眼睛毫無遮擋地直視而來,葉廷恭一時語塞,突然不知該如何起頭才好。
二人對視半晌,葉廷恭當先將視線偏開些許,道:“本將在這裡,也請過汪雲崇,也是這一樣的六道菜。”
陸之冉放在桌邊的手微微一抖。
“陸大人亦是朝廷肱股,”葉廷恭將視線收回,道:“本將有些話就直說了。”
陸之冉眼色未變,依然平靜無波地看著葉廷恭。
葉廷恭只覺那雙眼睛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幽潭,明明是靜止如鏡的水面,卻不知為何一陣陣地讓人目眩,只好再次移開視線,道:“聽說京城近來有陽靈教人出入,陸大人巡查時可有發現?”
“不知葉將軍這訊息可是確實?”陸之冉淡淡一揚秀眉,道:“若是這樣的要事,按例制葉將軍該直接告訴韓董二位副領才是,先讓之冉知道了,好像不太合規矩。”
葉廷恭被他用“規矩”二字又一次堵住話頭,心中的不悅頓時冒頭出來,眉心一擰面色一沉,森然道:“陸大人如此看重例制規矩,卻不知深夜出入錦福宮是怎樣的規矩?”
陸之冉驀地一愣,神色雖是仍然不變,但眼中波瀾卻是晃了幾晃,秀氣的睫毛垂了下來,薄唇微微抿緊,道:“是之冉逾矩,請葉將軍報給二位副領,之冉巡值完便去領罰。”
葉廷恭怔了一下。雖然久經沙場早已淬鍊出驚人的目力,但一來對陸之冉身形並不熟知,二來對方輕功實在太快,因此他雖有八九成把握,卻並無法完全確定昨日在錦福宮門前看到的黑影就是陸之冉。
未想陸之冉竟會承認。
葉廷恭吐出一口氣來,道:“既知是逾矩,陸大人如此作為又是為何?”
陸之冉低頭不語,抵在桌上的右手捏得死緊。
侯了半晌,不見陸之冉回話,葉廷恭原本被陸之冉主動承認壓抑下去的怒氣有竄起來幾分,面色更沉,道:“陸大人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陸之冉頭垂得更低,右手的指骨已經捏的發白,卻仍是不發一言。
葉廷恭重重撥出一口氣,將酒罈中的酒液盡數倒入酒盞中,仰頭一飲而盡,抬起眼來用大將獨有的銳利目光迫視著陸之冉,道:“你和汪雲崇好過的事,我聽說了。”
陸之冉猛然一下抬起頭來,難得的震驚神情毫無遮掩,淡色的薄唇緊緊抿住,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葉廷恭揚起英氣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