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紹武等人先還道武城領兵無能,這時也不言語了,只咋著舌頭倒抽冷氣。
壓下胸腹間翻江倒海般的一陣噁心,懷舟皺眉不語。他這一仗本是算無遺策,原該大勝而歸,卻不料讓群半途而出的野畜壞了好事,心中自是不豫,但看這等場面,也知絕非人力可以挽回,武城能帶著一千來人保住性命,實已是萬幸,除了徒嘆一聲人算不如天算,竟是不能再行苛責。
「今年怎的冒出這麼一大群狼來,怪道渤耶牲畜死的那樣多。」
「要這麼說,渤耶人和咱們這些弟兄都得算是死在這群狼上。」
「直娘賊,原來是這群畜生為禍。」
……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漸成嗡嗡一片,昏沉中的懷風被吵醒,迷迷濛濛一張眼間,血腥場面闖入眼簾。他年紀尚小,幾曾見過這等景象,登時渾身一顫,唇上血色退得一乾二淨。
懷舟不提防他這時醒來,只覺懷中身子微微發抖,低頭一看,便見懷風一雙眼睛睜得大大,死死盯住那片屍群,一臉驚恐。
「別看。」
低喝一聲,懷舟伸手捂住弟弟雙眼,順勢扭過他面孔埋進自己胸前。手掌下的眼睛眨了幾眨,長長睫毛刷過掌心,帶來一陣溼意,不知是凝結的露珠亦或未乾的淚水,柔軟得令人心悸。
收整了傷兵的隊伍行進間更加緩慢,劫後餘生的人向同袍講述著與狼群殊死相搏的經過,驚恐絕望過後雖也為葬身狼口的幾百兄弟傷心,但更多還是生還的安心與慶幸。
天色漸漸亮起來,守軍站在哀牢關高聳的城牆上,遠遠望見自家這一支傷痕累累的隊伍,利落地開啟大門迎接入關。
副將陳英在經過半夜廝殺後全殲渤耶殘餘,早已回返,等了許久不見懷舟回來,已是心焦,這時才算鬆一口氣,一面遣人飛奔去帥府報信,一面悄悄將齊光祖拉過一旁詢問情形。
懷舟這一仗打得極是窩火,不願多提,只淡淡吩咐陳英撒善後,帶著親兵先行回了府。
懷風傷口疼痛,醒來後便再睡不過去,咬著牙蜷在懷舟胸前一聲不吭,偶爾忍耐不住,也只悶哼一記,懷舟怕馬背顛簸害他疼得厲害,不敢過分賓士,回府路上只控著韁一溜小跑,進了府門便將抱他下馬來。
府中周管家一早得了信兒在門口候著,見著懷風一身血汙半死不活讓大世子抱進來,先就白了一張橘皮老臉,一面領著懷舟往後院臥房走,一面哀哀叫,「我的世子爺,這可遭了大罪了,還不叫王爺心疼死。」
說著說著紅了眼圈,倒像傷的是自己親孫子。
「又不是什麼重傷,老周就愛大驚小怪。」
回了家,懷風心頭一鬆,身上雖難受,精神倒比方才好些,強笑著安慰老管家,「我不過流了點血,養兩天便好,哪裡就把你唬得這樣。」
又囑咐,「爹爹問起,只說是小傷,莫讓他擔心。」
說是這樣說,可一出口聲音又低又弱,哪個肯信,越發惹得老管家提提溜溜直抽鼻子。
第五章
這帥府是王府規制,前後幾重院落,層層疊疊,懷舟跟著周管家一陣七拐八繞進了後邊的東跨院。
院子甚小,只一溜三間正房,正是懷風居處。
一進屋,桌子上熱水巾帕白布傷藥等療傷之物已擺得滿滿當當,一個花白鬍子七十開外的矮胖老頭兒坐著,見著三人進來方才站起,略施一禮後指著內屋道:「勞駕大世子將二世子放到床上。」
懷舟將懷風放下後環視一圈,不見一個丫頭小廝在屋裡侍候,渾不似尋常府第伺候主子的模樣,不禁皺眉,正要責問,卻聽那老頭兒又道:「王爺牽掛兩位世子,在書房中等足一夜,大世子不妨先去問安,二世子這裡自有老頭兒照看。」
懷舟不知這老頭兒什麼路數,行止間非但傲不為禮,又拿安王名頭兒來趕他出去,大是恚怒。他初回王府,不明其中糾葛,不便發作,但眼神卻止不住冷了下來。
「哥哥,這位是爹爹專門請來為我看病的胡太醫,有他在便好,你先去見爹爹吧,他一宿沒睡等咱們,心中不定怎樣惦。我這邊沒甚要緊,你莫擔心。」
懷風躺在床上,見哥哥不說話,以為他擔心自己傷勢不願便即離開,於是扯了扯懷舟袖子,輕聲安慰。
懷舟垂下眼簾,再抬起時已是平靜無波,沖懷風點點頭,邁步出門。
他前腳走,周管家後腳跟著,待出了東跨院便將院門掩上,叫了兩個小廝站門口候著。懷舟看了心中一凜,問道:「平日裡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