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褲,前後不過頓飯功夫,懷風兀自昏沉不醒,秀麗雙眉蹙成一團。
懷舟忍不住伸指在那眉間按揉,卻不見松展,想是心中恐懼過甚,眠中亦不得安穩。
十數年間,他只道這弟弟安享天倫,卻不曾想背後竟藏著如此不可言說的隱痛,以往不知不覺間積下的嫉恨驟然煙消冰釋,唯剩一片憐惜。
走出營帳,夜風迎面吹來,趕走一身燥熱,懷舟抬頭看天,見月已西去,估摸著是時候回返哀牢關,正欲號令起行,卻發現原本候在四周的幾名校尉俱已不見,遠處倒傳來一片爭執之聲,循聲而至,只見齊光祖等人正將個破衣爛甲的男子圍在中央,你一言我一句喝罵不休。
「要不是你伏兵不至,二世子怎會受傷,沒用的東西。」
「頭一次帶兵吧,迷了路怎的?」
……
夾槍帶棒之語此起彼伏,直至發現懷舟,方才各自住口。
面對眾人指責,男子本直挺挺站著一言不發,這時見了懷舟,忙越眾而出單膝跪下,「武城無能,率兵來遲,請世子責罰。」
說著說著,竟紅了眼圈。
他是懷舟身邊頭一個得力的親衛,素來秉性剛硬,幾時有過這種狼狽形容,且一身血汙,倒似剛剛死裡逃生一般,懷舟直覺有異,眉峰一挑,「出了什麼事?」
武城耷拉著腦袋,一張臉上又是惶愧不安又是咬牙切齒,「稟世子,我帶著兩千人馬傍晚出關往葦蕩去,行到半途時遇上一群野狼,餓極了眼來咬戰馬,頃刻間便將馬匹咬得腸穿肚爛,死了百十匹,那些失了馬計程車兵也遭狼噬,我帶人一陣射殺,起先倒也殺了百來只,不想剩下的狼一陣亂嚎,將左近的狼群都招了過來,灰麻麻一片,眨眼便將我們人馬圍在正中。也不知這些狼是不是成了精的,各個狡詐得很,先將戰馬咬死再來咬人,兩千人就這麼給困住了。我率眾拼殺大半夜,折損了四百來人,這才殺盡群狼衝了出來,只是戰馬全給咬死了,餘下的一千來人也各個帶傷,好些人走不動,只得就地安置,我帶著還能動的一千人往這兒趕,緊跑慢跑,到底還是誤了時辰。」
北燕境內狼災乃是一患,人所共知,且今年狼群之多較往年猶重,但能將兩千人馬困成這樣的卻是聞所未聞,幾名校尉俱都半信半疑。懷舟雖素知武城不打誑語,然如此駭人聽聞之事,也不免存了幾分疑慮。
「整隊,兩人一騎,全軍回返哀牢關。」冷眼掃視一圈,壓下眾人竊竊私語,懷舟揮手命武城站起,「你在前面帶路。」
這一干將領無不是雍祁鈞一手提拔□,恩威並重下對安親王敬重有加,推父及子,倒也無人敢駁懷舟面子,雖肚中腹誹無數,卻各個依令而行,自去整飭人馬。
因收攏了渤耶部眾存活的戰馬,鎮北軍二人一騎之下綽綽有餘,不多時便列隊齊整。
懷舟上馬後自親衛手中接過懷風,拿披風裹緊了抱在身前。齊光祖恐他不便,請示道:「還是末將來帶二世子吧?」
懷舟低頭看看懷裡不安的睡臉,心道:這樣一個弟弟,如何放心交給外人。
搖了搖頭:「我自己抱著就好。」
眼見士兵都上了馬,武城一騎當先前面開路,千餘騎往哀牢關馳行,因每匹馬上多載了一人,較之來時的風馳電掣不免慢上許多。
行了近一個時辰,方才見到點點火光,正是狼口餘生的兵士點起來取暖的篝火,幾百個渾身血汙計程車兵神情疲憊恐懼,待看清靠近的軍隊是己方同袍,放鬆之餘竟有不少人止不住痛哭流涕。
行到跟前,武城勒住了馬,指著前方,「世子您看,就是這些野狼咬死我們的人馬。」
時近卯末,天際已些微發白,極目四望,一草一物清晰可辨,一眾人等順武城所指看去,只見數千匹戰馬倒臥地上,大團大團血糊糊的腸子脾胃等內臟從腹部淌出鋪了滿地,間中夾雜著數百士兵的屍體,或殘了手腳,或斷了喉嚨,各個血肉模糊成一團,然更多卻是密密麻麻的狼屍,大的小的胖的瘦的,粗粗一數已有三四千之數,僵直屍身上猶自齜出森森白牙,猙獰可怖,方圓不足兩裡的草場上,人屍馬屍狼屍混雜堆疊,宛如修羅獄場,饒是一眾將領百經殺戮,亦不禁駭然變色,待濃重的血腥氣隨風撲鼻而入,更是各個臉色發青,噁心欲嘔。
「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狼,敢情全北燕的狼都聚到這兒來打咱們鎮北軍的秋風,真他孃的邪性。」
死一般的沉寂中,不知是誰嘟噥出這麼一句,聽者無不心有慼慼,登時七嘴八舌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