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閣雖打發你來除塵,可你也別傻乎乎的當了真,我瞧你跳上跳下的倒比專職清掃的夷奴們還賣力,若又磕著碰著可不是自討苦吃!”
宗赫渾不在乎的一笑,“皇帝疼我,我自然歡喜,但我又不是娘們,哪裡就那麼嬌氣了。要是有朝一日去打仗監軍,也這麼嬌滴滴的養在後營裡?”
褚雲重快活的大笑:“看來侍郎是有志要為朕保家衛國了!”
少年凝眸望著他,清眸如水,唇若紅玉。而自他那雙唇中吐出來的字,卻似刀斧劈就,字字鏗鏘:“赫只願我朝永世太平,但若哪一天邊疆起了戰端,赫自然要為陛下分憂。”
“嗯……”褚雲重面露嘉許之色,卻又突兀的問道:“在世顯心中,戰爭之義為何?”
若能得幸福安穩,誰又願顛沛流離。宗赫憶起那位蔣爺曾說過的話,不由得眸色一沉,低嘆道:“打仗自然是為了保護百姓家園。若兵荒馬亂,必使生靈塗炭,只有天下安定,方能安家興業。”
說罷,又抬眸看向褚雲重,緩緩地道:“若為一已私慾私利興兵動亂,則是不義之戰。雲重自然不會主動挑起這樣的戰爭吧?”
少年這樣直接了當的諫言,褚雲重卻也不著惱,修長的手指滑過身旁冰冷的聖像,點頭一笑道:“人生一世,還有更重要的事值得去做。”
正說著話,殿門吱呀一下,探進一顆小腦袋來,清亮的嗓音喚道:“世顯哥哥……”
宗赫回頭一瞧,卻是多日未見的傅川。這小傢伙拎著食盒進來,見皇帝也在,先是一怔,隨即菀爾一笑道:“難怪我剛才去龍德殿,沒見著陛下,原來陛下也來瞧世顯哥哥。”
“先賢祠有侍衛把守,你怎麼進來的?”褚雲重正要與宗赫談心,無端被人打擾,心中有絲不快,因此說話便也不太溫存。
“我不是有陛下給的玉牌嘛。阿蠻跑來說世顯哥哥還沒用晚飯,央我送點吃的進來。”傅川絲毫不覺皇帝的語氣有幾分不善,依舊笑容無邪。
皇帝這才似想起了什麼,輕哦了一聲,便溫言斥道:“下回不可胡鬧,宗赫在祠中思過,自有侍從供應飯食。你便是拿著玉牌,宮中禁地也不可私入,若是犯了事,我可要收回的。”
“遵。”傅川向褚雲重揖了一禮,轉身便將食盒子遞給宗赫,揹著皇帝又朝他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
宗赫接過食盒,想起他之前腿也受了傷,正要問他的傷勢可大好了,皇帝卻又先問道:“玉川去龍德殿找朕,可有什麼事?”
傅川怪不好意思的瞄了宗赫一眼,臉色微微一紅,這才對著褚雲重小聲說道:“我貼身掛著的長命鎖不見啦,澹月閣翻了個底朝天也沒尋著,想是前兒晚上落在龍德殿,正想找陛下問問呢。”
褚雲重一愣神,看著宗赫似有意無意瞟過來的眼神,略略有絲尷尬,便輕咳一聲道:“也罷,朕回頭囑咐衛臨幫你留心。”
宗赫一邊自食盒中取了一塊栗子糕慢慢吃著,一邊將皇帝臉上神情那種微毫的變化盡收眼底,默然不語。縱然自己以前的隨從還有阿蠻都曾多次開導他,他也明白在後閣之中,沒有誰能獨專聖寵,但他心底終究做不到全然不介意。
一想到皇帝那些輕憐蜜愛的情話,或許對旁的人也曾在床上說過,就糟心的很。更何況這人是傅川,與自己還有朋友之誼,若是陌生的人,當可無視,而他……
宗赫不由得又想到葉琛,那個笨蛋的“非分之想”,此刻也該灰飛煙滅了吧。想起自己與他在共患難時,一起跪在龍門巷,他曾說,若兩人都未入選,便要帶傅川回家,結為儀同。但看傅川如今得蒙聖寵十分快活的樣子,這傢伙分明是單相思了。此刻想來,竟也有些為他難過。
皇帝沒多逗留,只說是文華殿還有政務要辦,囑咐傅川陪著宗赫解解悶兒。傅川應了,待皇帝前腳剛走,他便將躲在後門的晏南山與葉琛喚了進來,原來這二人是與他一齊來的,只看皇帝在,這才躲了片刻。
四人重又聚首,俱是感慨萬分。尤其是宗赫見著葉琛,自那日打過一架,二人的友情反而更深一層。這時見他也來了這裡,心中卻不免有些替他擔心,便勾著他的肩問道:“宮禁森嚴,你這傢伙是怎麼混進來的?”
葉琛依舊是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哂道:“後閣所在的太和宮和前庭的資政宮我自然難進,但這寶文宮是太學生們的學府,我有名牌,當然來去自如。”說罷,又板起臉,給了宗赫胸口一拳,罵道:“你這混蛋怎麼好意思一走了之,讓人擔心不說,你可知南山與阿蠻有多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