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手掌,也再沒給他半分回應。曾經那樣的說喜歡自己,竟也就是這麼絕情……少年滿是傷心和失望,縱然再捨不得放開,還是頹然鬆了手。只覺一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重新沉回那黑暗荒蕪、空寂孤獨的地方,或許,就應該一直沉在那裡,一直。
為什麼,在應該毫無眷戀死去的時候偏偏要教自己遇上這人。給予那樣的希望,又殘忍的毀去。
所以,就是這樣結束?真的能夠一點都不在乎嗎?宗赫慢慢的退了兩步,想要再將那人看清楚,眼中卻霧氣朦朧,將那人的面目漸漸模糊。
努力讓自己走的灑脫一些,但推開文華殿大門的時候,少年還是忍不住回頭又看了最後一眼。原指望那個人能喊住自己,告訴說,這都是對你的小小懲戒。但是沒有。所以這是真的,真的要從此刻起,斷絕彼此情意,以及曾經的一切所有。
還好沒有愛他太多,所以離開的時候,心也沒有太痛。少年這樣想,眼淚卻滾滾而下。
宮殿的大門在身後被沉沉的關上,空蕩蕩的皇宮寒氣滲骨。夜色那麼沉,那麼黑,只有孤零零的一輪殘月,掛在雲邊。
人說,月曾圓過,也會缺。
悄悄回到龍門巷,葉琛還跪在石碑那兒,宗赫沒臉再去見他,便從後門徑直上了樓。晏南山和阿蠻還都沒回來,這很好,他原就不喜歡告別。
只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再給阿蠻留下短短數字,交待她好好跟著晏南山,或是葉傅二人。自己既然失了侍選身份,一旦離京,他族叔聽著訊息必定又會有斬草除根之念。若丫頭留在自己身邊,難顧她周全。只可惜,沒能實現給她的承諾。
信的最後,畫一個笑臉,不說再見,只寫永別。此去一別,料是再無相見之日。
街燈輝煌,人潮洶湧。今天是大年初一呢,難怪人人臉上都漾著笑容。宗赫漫無目的的走在人群中,跪了這一日一夜,腿早沉得像灌了鉛似的,每走一步,都能鮮明的感受到街道上的碎石烙在腳上的痛。不過,其他地方痛一點也好,這樣心裡的難受,就會少些。
好不容易找了幾家未閉館的客店,卻都沒有空房,一時,茫茫然竟不知該往何處去。其他人都有歸處,哪怕一間破屋,一處貧舍,總有一個家在等著,而他,卻孑然此身,無家可歸。
那個人,曾許過自己一個家的。才這樣一想,胸口那處又是生生的痛起來,身旁再多的歡聲笑語,都止不住自己心底的悲傷。
不可以再想他,少年這樣對自己說,無論還可以活多久,一定要活好一點,並不是沒有他就不可以。
雖是這麼想,卻還是忍不住去了離皇宮最近的龍虎山,費了好大力氣爬到山頂。山崖邊的風又勁又急,捲起一片松濤呼嘯翻湧,如海似潮。宗赫挑一棵最高的樹爬了上去,果然,皇宮近在眼底。只是呆呆的瞧了半天,也沒認出雲圖閣是哪一處。
帶著些許失落,宗赫裹緊身上的大氅,倚著樹椏慢慢躺下。在這孤寂清寒的夜空下,一閉上眼睛,就似乎能回到自己曾去過的那個地方。三樓三進的格局,猶記得是方石鋪地,屏門隔斷,後院有座自己極喜歡的望月臺,前院還有兩株掛滿了紅綾的合歡樹。那三座樓都有很氣派的名字,好像有什麼‘風弄’,還是‘凌霄’?右首一座樓掛的什麼匾額?怎麼會忘了呢?明明應該記得……
颯颯風中,少年漸漸睡了,夢中那人與自己攜手望月,是那般的柔情似水。
第30章 第七章 ·四
此刻的金昭體元殿,正是金猊香冷,夜色重樓。唯有偏殿的朱雀堂中,依舊燈火通明。季蓮生穿著絳色銀邊過肩蟒紗的寢衣,正倚在薰籠上。搖曳燈光下,那雙過分白皙消瘦的手,正持一方革布,細細擦拭那副被他擱置了足有一年的子午鉞。
許久未用,那青銅煅制的鉞身,已是斑斑駁駁,首尾兩側的“日月乾坤”四個字,亦有些模糊不清。似乎無論再怎麼努力擦拭,終再難回到原來模樣。
季蓮生緩緩撫過那些斑駁,無奈的撂開手,輕嘆一聲,隱在燭燈光影后的那張臉龐,明明還是那樣年輕,而他的神色,卻已好似歷經滄海桑田。
一個小侍從端著參湯進來,見這情景心下也是惻然,忙擱下條盤幫他將那子午鉞收了起來,又笑著道:“這鉞一直不用倒擱壞了,待我尋家好鋪子重新打磨打磨,定能煥然一新。”
“還是擱回去吧,左右我也用不上。”稍稍平復了心情,季蓮生的神色重又明澈溫和,正要端了參湯來喝,他身邊的貼身侍從鄧昇滿臉喜色的快步過來。